五月的风拂过四天宝寺网球场,带着午后的懒散,却吹不散毛利寿三郎眉宇间厚重的阴云。
那颗黄色小球,平日在他手中灵动跳跃,此刻却沉重如铅。每一次挥拍都拖泥带水,压抑的烦躁缠绕着球拍。
“啪!”
一声闷响,球砸在网上,无力滚落。毛利寿三郎“啧”了一声,狠狠甩头,汗湿的红发黏在额角,狼狈更添几分。
“喂,毛利!认真点啊!”场边队友的声音半是提醒半是无奈。
毛利寿三郎头也不抬,弯腰捡球,指关节因用力泛白。再次挥拍,动作依旧僵硬,球的弧线歪斜,落点离谱。
队友们交换担忧的眼神,窃窃私语钻进他的耳朵。
“毛利最近怎么了?”
“是啊,完全不在状态,像丢了魂。”
“听说…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
“嘘…”
“家里出事”四个字像针扎进神经。
父亲疲惫决绝的脸,母亲电话里压抑的哽咽,还有那句冰冷的命令——
“寿三郎,跟我去神奈川,转去立海大附中”
……画面和声音在脑海里冲撞。
毛利寿三郎猛地挥拍!“哐当!”球狠狠撞上侧边铁丝网,刺耳的金属震颤声让球场瞬间死寂。
“嘁!”
毛利寿三狠狠啐了一口,胸口剧烈起伏,无处发泄的憋闷几乎撑爆身体。弯腰撑住膝盖,汗水大颗砸在塑胶场地上。
这片尴尬的寂静和队友们无措的目光中,一个身影突兀闯入训练场地。
那身影高得不似小学生,精致和服裹身,脚步轻快旁若无人,径直穿过边线,目标明确地走向毛利寿三郎。
“喂!小鬼!训练区域,不能乱闯!”有队员出声阻拦。
伊集院翎置若罔闻。几步走到毛利寿三面前停下,微微歪头,那双远超年龄的洞察眼眸,毫不避讳地扫视着毛利寿三写满烦躁的脸。
阳光在伊集院翎柔软黑发上晕出浅淡光晕,孩童的圆润脸庞下,眼神锐利如刀,刺穿他强撑的硬壳。
“喂喂喂,吵吵嚷嚷的搞什么啊?”
关西腔调的大嗓门打破僵局。
原哲也顶着他那标志性的飞机头闯入视野,惯常的戏谑笑容被严肃取代,几步跨到场边。
监督渡边修紧随其后,一手摸着下巴,叼着的牙签微微转动,锐利目光扫过狼狈的毛利、滚落的网球,最终定格在那个气场奇特的闯入者身上。
“毛利,”渡边修声音不高,沉静穿透嘈杂,眯起眼,“刚才那球…不像你。”
原哲也则直接看向毛利寿三郎,语气关切又严厉
“寿三郎!搞什么飞机?魂不守舍的,这球打得比街口公园的欧吉桑还烂!还有这小孩……”
原哲也指向伊集院翎,“谁家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队友目光聚焦。毛利寿三郎直起身,手背狠狠抹去脸上汗水,红发下的眉头紧锁。毛利寿三郎烦躁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伊集院翎,才转向两人。
“监督……哲也……”声音沙哑,郁气沉沉,“抱歉,今天……不在状态。”
毛利寿三郎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伊集院翎,生硬补充,“他……认识。”
“哈?认识?”原哲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伊集院翎,“这么点大的小鬼?你……”
渡边修抬手制止。他的目光在毛利压抑的脸上停留,又转向那个面对部长和监督审视也毫无惧色、眼神甚至带着探究兴趣的小孩。
叼着牙签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哦呀?认识的吗……”
渡边修拉长语调,不再追问,对毛利寿三郎点头,“状态不好,去场边歇着,别硬撑。不过,寿三郎,”
语气加重,“等会儿,球场的事,我们聊聊。”
毛利沉默点头。憋闷感仍在,但渡边修平静中的不容置疑和原哲也咋呼下的关心,让他紧绷的神经稍松一丝。他弯腰捡起球拍,不再看任何人,拖着沉重脚步走向场边休息椅。汗水在身后留下断续湿痕。
“啊咧,寿三郎,看你心情低落得快要长出蘑菇了,特意来安慰你哦。”伊集院翎清脆的声音响起,孩童的声线裹着奇异的世故,“你现在打球的样子,活脱脱像被命运那个三流编剧强行塞了苦情戏的蹩脚演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怨念波呢。”
毛利寿三郎被他夹枪带棒的说辞激得烦躁更甚,尤其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少说废话!出去!别碍事!”他低吼,试图驱散这窥探感。
伊集院翎恍若未闻,反而凑近一步,清亮的眼睛眯起,精密仪器般扫描他脸上极力隐藏的疲惫沮丧。
“情绪低落,睡眠不足,食欲不振,对热爱之物突然失温,连旁人的关心都成了负担……”他慢悠悠列举,每说一条,毛利寿三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典型的应激反应叠加预期性焦虑。寿三郎,你家那点‘小麻烦’,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连我这‘小鬼’都闻到硝烟味了。”
“你……!”毛利寿三郎的脸瞬间涨红,像被当众撕开伤口,屈辱和愤怒直冲头顶。拳头猛然握紧,指节咯咯作响,身体绷紧如蓄势待发的困兽。场边队友紧张地前倾。
伊集院翎却只是静静看着,脸上波澜不惊,仿佛那喷薄的怒火和紧握的拳头不过是场滑稽戏。目光冰冷,审视锐利如刀。
“愤怒是无能者最后的避难所,寿三郎。”伊集院翎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嘲弄,
“对着戳破你困境的小学生挥拳头?这剧本未免太老套。哦,对了,”话锋陡转,语气轻快,“心情这么糟,对着铁丝网发泄可不行。跟我去个地方吧?比砸网球有意思多了。”
毛利寿三郎被这转折弄得一愣,满腔怒火无处着落。
毛利寿三郎警惕地盯着伊集院:“什么地方?”
“游乐园。”伊集院翎吐出三字,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玩世不恭。
“哈?”毛利寿三郎像听到天方夜谭,被压下的烦躁翻涌,夹杂浓重不屑,
“游乐园?你几岁?那种小鬼才去的地方?你脑子进水了?”他烦躁地抓挠红发。夕阳映照着他脸上强烈的不情愿和即将爆发的拒绝。
“搞错的不是我哦,寿三郎。”伊集院翎声音不高,却如细针扎破烦躁的气泡,
“是你对‘幼稚’的偏见。把快乐和释放等同于幼稚,这本身就是成年人最可悲的傲慢。”伊集院翎微微歪头,直视毛利寿三郎,
“你现在的样子,像一只被硬塞进窄小玻璃罐里的虫子,撞得头破血流,却只会咒骂玻璃太硬。换个开阔地方喘口气,总比在这里憋死自己、或者吓跑队友明智吧?”
毛利寿三郎被这刻薄精准的比喻噎住,胸口闷气更堵。
就在毛利寿三郎愣神的刹那,伊集院翎动了!动作快如鬼魅!小小的身影敏捷侧闪,左手闪电般扣住毛利寿三郎手腕关节上方某处,一股刁钻的酸麻感瞬间窜上毛利寿三郎手臂!同时,伊集院翎身体猛地前顶,肩膀狠狠撞在毛利寿三郎腰侧软肋!
“呃!”毛利寿三郎猝不及防,痛哼一声,重心骤失。伊集院翎毫不迟疑,借着撞击力道,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拉力,像一颗精准的弹丸,拽着踉跄的毛利就朝球场出口猛冲!动作野蛮流畅,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喂!小翎!放开!”毛利寿三郎又惊又怒,试图挣扎,但手腕酸麻无力,腰肋疼痛,加上重心不稳,竟被这个看似弱小的家伙拖拽得脚步趔趄!
“哇哦——!”
场边队友集体傻眼。那个穿和服的小学生,竟像拖拽一个不听话的大号玩偶,硬生生把他们脾气火爆、体格强健的毛利前辈从球场上“劫持”了!红发少年徒劳地挣扎怒吼,与伊集院轻飘飘丢下的那句“借你们前辈用用,很快还”形成荒诞对比,身影迅速消失在出口处,只留下一群队员面面相觑,在五月的风中彻底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