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闲,一介散修,平生素无鸿鹄之志,钟爱躲懒偷闲。
他的修炼准则是:今日天气好,宜出游,不宜修炼;今日天气不好,宜休养,不宜修炼。
然而,咸鱼如他,也有一个梦中情人。
此人长相清水芙蓉,玲珑剔透;举止温文尔雅,姿态雍容。
他是拂过脸颊的温柔微风,是孤月挂空落于大地的清辉,是冬雪消融流入山间的寒浆,是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他就是天穹门掌门嫡子——宁隐。
数年前,萧鸿闲在修真大会上遥遥望见此人,一见倾心。
说来萧鸿闲运气也好,宁隐曾为寄送信件来过一次晴雨亭,正巧萧鸿闲也在场,那日的情景,萧鸿闲至今难忘。
记忆中,那是一个绿衣翩翩的俊俏青年,从背影看便知此人气度不凡,身上携着丝丝缕缕扑鼻清香,嗓音如丝绸一般细腻温润,只听他说:
“掌柜,我想寄送这些信件,加急的,我会多付一倍的价格。”
掌柜本来还悠闲地躺着,一听这话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谄媚笑道:“宁公子出手就是阔绰!我保证给您安排最好的信使,稳妥又快捷,不会错的!”
宁公子?
萧鸿闲听到这个姓氏便心下一揪,齐云镇只有天穹门的人会姓宁。
“萧鸿闲,你也来了?刚好刚好!”掌柜向萧鸿闲招手。
于是,宁隐转过身来。
萧鸿闲呼吸一窒,梦中情人微微浅笑,眉目如画,这是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
不同于修真大会遥遥一见的少年身形,此时,他已出落成一个翩翩公子。
一时间,万籁俱寂。
萧鸿闲看见掌柜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掌柜在说什么,而宁隐微微张嘴,说了“你好”二字,他便觉余音绕梁,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萧鸿闲?萧鸿闲!”
掌柜喊了他几遍名字,萧鸿闲才魂魄归体,宁隐也已经转过去和掌柜说别的事了。
萧鸿闲顿感失意,他真是太不争气了,看见美人便神魂颠倒,美人都和他问好了,他却一句话也没回,万一给美人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他还如何能追求得到美人?
“叫你几遍也不应声!”掌柜拿起手里的木牌往萧鸿闲头上砸去,萧鸿闲急忙闪躲开。
掌柜已经把宁隐要寄送的那几封信分别装在几个储物袋中,封好了禁制。萧鸿闲上前拿过那些信件,送信的地点各不相同,而且距离相差极远,收件人有什么杨桃、柚子、金桔……
萧鸿闲疑惑了一瞬,虽然匿名寄信和收信也挺多的,不过这么奇怪的也不常见,所以他多嘴了一句:“我比较喜欢枣。”
宁隐轻笑出声,萧鸿闲心想,是我刚才那句话逗笑他了吗?
他笑起来真好看。
萧鸿闲醉倒在宁隐漾开的笑容里,没注意到自己也满脸傻笑。
临走前,他听到宁隐低声向他说:“若你明日傍晚前能送完这些,我在醉灵楼等你。”
!!!
这是约会吗?
萧鸿闲本以为近距离地观赏美人已是三生有幸,不曾想美人竟主动邀请他一起去酒楼喝酒。
他即刻应声答允,御剑而去。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那日御剑的速度到底有多快,也不记得交接信件的时候有多焦急。
但他记得日暮时分,夕阳西下,他灵力耗尽,靠着意志力走到醉灵楼的门口。
宁隐一身绿衣,浅浅地笑着,夕阳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萧鸿闲顿觉荒漠中饥渴难耐时找到一股清冽甘泉,苦尽甘来。
那晚,萧鸿闲与宁隐对酒当歌,相谈甚欢。临别之际,萧鸿闲恋恋不舍,内心叹道萍水相逢已是缘分,可又心有不甘,便主动问道:“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宁隐略作思考,说道:“每月今日此时,我在醉灵楼等你。”
自那日后,萧鸿闲虽修炼上仍不见刻苦,但工作可是相当勤奋的。
他日日都挑路程最险,价钱最高的急件运送,只为了多赚一些灵石,给宁隐讨些稀奇古怪的奇珍异宝。可宁隐并不领情,反倒让他不必破费,宁隐对那些珍宝都不置一词,萧鸿闲只好悻悻收回。
其实他也知道原因,宁隐这样门派世族的嫡子,怎么可能没见过比这好千百倍的东西呢?但萧鸿闲并不气馁,他仍想找些新的花样儿来博美人一笑。
半年过去,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却出现了。
某日,萧鸿闲照常赴约来到二楼雅间,叫小二添了上好的鲜果,点了几个宁隐爱喝的招牌灵酒,静静地坐着。
他目不转睛,时刻盯着门的方向,门口路过好几个人,可都不是宁隐。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刻,萧鸿闲的手不安分地敲着桌面。
突然,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闯了进来。
他神色冰冷地盯着萧鸿闲,眼神中还含有丝丝愠怒,萧鸿闲不认识这个人,却能感受到此人不怀好意。
“你是谁?”白衣男子的声音十分冷硬。
明明是此人擅闯,这人却先质问起萧鸿闲来,萧鸿闲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你又是谁?”
“我是宁隐的师兄,就是你这奇怪的人天天缠着宁隐?”
萧鸿闲心下了然,宁隐唯一的师兄便是天穹门掌门的大弟子白榆疏,白榆疏和宁隐二人一同长大,两心相悦,如今白榆疏来找他麻烦,是正宫要来收拾他这朵出墙红杏。
虽然在外人看来此二人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但萧鸿闲也听宁隐抱怨过白榆疏这个师兄虽然在其他事上对他很好,但在修炼上却十分严厉,不许他懈怠。
“你这种人,成日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自己活成一个废物,不要来坏宁隐的修仙正途!”
萧鸿闲听得一恼,这人凭什么说他是无所事事的废物?
但他不愿和白榆疏起争执,因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到太难看的地步,那样宁隐会很难做。
“果然散修都是没教养的东西。”白榆疏冷哼一声。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正派,梗着个脖子也不嫌累!”萧鸿闲实在气不过,满脸怒容:“我与宁隐聊得好着呢,他每每与我聊完都乐不思蜀,倒是你这种无趣的伪君子,能给他——”
话音未落,只见剑光一凛!
白榆疏的剑向萧鸿闲刺来,他慌忙躲闪,那剑又挥了过来,萧鸿闲只好抽出剑来抵挡。
只一招,萧鸿闲便感受到小臂被震得一阵疼痛,白榆疏看着苗条纤细,劲道怎么这么大?
萧鸿闲清楚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如此,想要逃脱,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救命啊,杀人啦——!!”
他大喊救命,白榆疏听见他大叫,动作一顿,萧鸿闲立即退避三舍。
店小二闻声迅速赶来,见二人剑拔弩张之势,哀求二人不要在店内斗殴,白榆疏这才收了剑,留下一句“再来寻宁隐,我会让你身首异处”后便离开了。
萧鸿闲惊魂甫定,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酒楼出来的。
那天晚上回家,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宁隐坐在他腿上,两人交杯共饮,有说有笑,微醺的气氛恰到好处,美人在怀,他正有些逾越的念头。
面前的脸突然变成了白榆疏!
白榆疏目光凌厉,从腰间抽出剑来,往他颈项一削,这么近的距离,萧鸿闲自然是躲闪不及。
“啊啊啊啊——!!”
萧鸿闲从梦中惊醒,背后满是冷汗,他摸了摸脖子,发现头没掉,但仍觉不安,之后出门更是看见醉灵楼便绕道走。
那日之后,萧鸿闲便在齐云镇“出名”了。
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大多数人都当他是茶余饭后的笑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妄图插足别人美好情感的第三者。
萧鸿闲有苦难言,但他也确实肖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和宁隐……
然后,他缓缓睁眼,梦中情人就又变成了白榆疏那张脸。
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从被窝里一弹,退后三尺,自己就“咚”一声滚下了床。
白榆疏被这声响吵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惊恐的萧鸿闲坐在地上的画面。
“你怎么了?”白榆疏动弹不得,话语里满是关切。
萧鸿闲捂着被摔疼的屁股,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不少,他才发觉自己没有在做梦。
“没、没事,你继续睡吧。”
萧鸿闲从地上爬起来,顺了顺心口,昨天他把失忆的白榆疏捡回来了,所以一睁眼才会是白榆疏的脸。
现在的白榆疏对他毫无威胁,甚至还任他摆布。
昨夜,他骗白榆疏他们二人是道侣,他还堂而皇之地在白榆疏面前叫他老婆,白榆疏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他已经考虑周全,在白榆疏失忆的日子里,他要对白榆疏骗身骗心,等白榆疏找回记忆,白榆疏此等孤傲清高的人必然无颜面对宁隐,到那时候,宁隐也会对白榆疏失望至极,而这就是萧鸿闲上位的大好时机。
甚至,萧鸿闲可以用这件事威胁白榆疏,让他不许把真相透露出去,还要让他给自己和宁隐制造机会。
思及此,萧鸿闲方觉内心舒畅,看向床上的人时,心里对白榆疏的恐惧也降低不少。
而这所有计划最初的一步,就是要取得白榆疏的信任,让他爱上自己。
所以,精心照料是最基础的,口头情话也必不可少。
“老婆,我要去工作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放了一些水和吃食在床头,便拿着剑出门了。
晨光熹微,晓雾蒙蒙。
齐云镇市集上大多数店面还没有开门,但晴雨亭的门开得很早。
女掌柜还在整理货物,见到他十分惊讶,毕竟平常这个时间,萧鸿闲还在睡大觉。
“今天起这么早?”
萧鸿闲取了八块送至齐云镇内的普通木牌,女掌柜更是惊讶,毕竟萧鸿闲是出了名的只接急件。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女掌柜手上动作麻利地把几个物件清点好递给萧鸿闲,萧鸿闲内心叹道,要是家里没有一个只能躺着生活无法自理的人,他当然可以两三天不回家送几个急件,但今时不同往日。
今日的货物均已送达,萧鸿闲拿了报酬,比往日分量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叹了口气,改道去秋冷堂。
秋冷堂是齐云镇上的一家药馆,它的主人叫卢青。
卢青是个深居简出的药修,性格孤僻寡合,平日里钟爱一个人捣鼓花花草草。据他自述,他以前在杏林谷做外门弟子,后来被同门诬陷他在制作毒药,掌门怒极,将他驱逐出门,所以他才独自来齐云镇开药馆。
萧鸿闲推门进去,没有客人,卢青正一个人在柜台前拨算盘,对着账簿满脸愁容,听见开门声便立刻抬头。
萧鸿闲开门见山道:“我要愈骨丹和止血草。”
卢青起身,从身后的药柜里抽出几株草药递给萧鸿闲,问道:“你受伤了?”
“家里的用完了。”萧鸿闲取出灵石袋,拿了几块灵石放在柜台上,瞥见柜台摊开的账簿,笑道:“算账呢?”
卢青无奈叹气,两人寒暄几句,萧鸿闲多坐了一会儿,等又有客人来了才离开,他隐约听见客人路过他时小声说了句“小三居然还敢出门丢人现眼”。
萧鸿闲本想反驳,又突然想起白榆疏在自己家里躺着,以及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他扬起嘲讽的笑,日后谁是小三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