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课还早，陆悠梨占好角落的位置，正准备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旁边几个女生在谈论江晟屿。
“……新助教真的，我打开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计算机系人均活菩萨吗？”
陆悠梨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凑过去：“发生了啥？”
女生把电脑屏幕推到她跟前：“看看，这密密麻麻的批注。”
她把文档划到最后：“看看，这散发着圣光的A。”
“我之前还觉得换了助教吾命休矣，”另一个女生说，“没想到新助教比之前那个还仁慈。”
“他不仅直接把作业给改了，还详细备注了他的改法，虽然零人在意。”第一个女生感慨，“他好像真的想教会咱们写DITA，怜爱了。”
她们看到陆悠梨一脸惊讶，问她：“你的作业不是他批的吗？”
陆悠梨摇头：“不是，是之前的助教批的。”
“等下次吧，”女生拍拍她的胳膊，“下次让江助教的圣光普照你。”
陆悠梨笑笑，回到座位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凭她对江晟屿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善良。
难道是教授暗中要求他不能给同学们低分？
太离奇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喜讯，至少她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退课。她还是希望在研一这一年把课修完，给研二留下充足的时间去应对病情。
就算是生病了，她也一定要完成学业，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
不过说回来，就算江晟屿是个好人，她也做不到像之前一样厚着脸皮交上一份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求完成的多么好，但至少也得像那么回事。
这次课上，陆悠梨听得很用心。
下课之后她找教授，想问问css相关的问题。
教授火急火燎：“我手里有点事，得赶紧回去了，你问助教吧。”
“江助教，”他指指身边的陆悠梨，“快来帮这位同学解答一下问题。”
说完就拎着包离开了。
陆悠梨定在原地。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完了，只剩下江晟屿还在坐在原处。
他抬眼看了看她：“有什么问题？”
陆悠梨：“……没。”
她还是自己回家去网上查吧。
江晟屿合上笔记本，向后一倚，抱臂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陆悠梨知道自己上次把他气得不轻，但那都是他应得的。
谁让他三番两次故意挤兑她。
“把电脑拿过来。”江晟屿忽然开口。
陆悠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动。
“这次作业，如果你还想得到一个不太难看的分数，”他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把电脑拿过来。”
陆悠梨紧抿着唇，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江晟屿看她杵在旁边，讥讽道：“你是成心不想让我看见屏幕吗？”
陆悠梨真想把电脑砸他脸上。
她在他旁边坐下，硬邦邦地把电脑推到他面前。
江晟屿的手指在她的键盘和触控板上飞舞。
“改css点这里。”
“字体相关是font开头，size改大小，weight改粗细，style改风格。”
他说着，顺手把光标移到文档内，帮她将相应的代码写完了。
陆悠梨本来想制止他的多此一举，但仔细想想，有便宜干嘛不占，于是由他去了。
“后面这些，width、height……都是图片相关。”江晟屿继续。
她划拉一下后面的字符群：“这些都是改图片格式的？”
“是图片样式，不是格式。”江晟屿淡淡地纠正她，“格式是文件类型，样式包括尺寸、边框、透明度等。”
“说到尺寸……”
她正要问保持原比例放大应该输入什么代码，没注意到他耳廓有些薄红。
江晟屿轻咳一声：“尺寸怎么？”
“如果想保持原比例应该怎么做？”
他没说话，敲击键盘，在文档里打上两行字：
weight：？；
height: auto;
然后他把那两行字删掉。
“框架已经搭好了，”他把电脑推到她那边，不忘刺她一句，“填充数据不会还用我教吧？”
陆悠梨懒得理他，但还是感谢了他的慷慨解答：“不用，谢谢。”
……
离开学校回出租屋的路上，陆悠梨忽然收到温缙的消息。
【温缙：抬头，一点钟方向[咖啡]】
她茫然望向远处，看到白衬衫的青年站在温柔夜色中，朝她微笑。
“你怎么在这儿？”陆悠梨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才看到他右手指尖上吊着的一串钥匙。
她下意识翻了翻口袋，然后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又跑一趟。”
“没关系的。”温缙把钥匙还给她。
不知道为什么，陆悠梨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
她提议：“下个月一起去看舞剧吗？”
这部剧她心心念念了很久，去年因为备战考研错过了，今年正好补上。卡司很豪华，主舞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位舞蹈演员。
本来想给他发消息说来着，但是既然见到了，不如当面讲。
温缙没有让她失望：“当然可以。”
然后说出了舞剧的名字：“12号晚上七点半，我买了两张票。”
陆悠梨漾出笑意。
他们之间总是这么有默契。
“清明假你有安排吗？”
“嗯，要回老家。”
“你老家是正江对吧？”她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有一次月考，地理卷子上有一道问民宿区位因素的题，老师后来问你，是怎么想到当地人优势那一点的，你说因为你奶奶真的开了一家民宿，在正江老家。”
青年垂眸低笑：“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和他有关的一切，小到细枝末节，都让她历历在目。
时间久了，她都分不清这些记忆是出于本能，还是仅止于习惯。
“那你呢？”
“我清明应该也要回家，”她说，“陪我爸妈多待一会儿。”
温缙忽然问：“怎么不让男朋友陪你？”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男朋友的情况，陆悠梨深知这个“男朋友”根本不存在，不过她没打算和他坦白。
她脑子里很快编出一个合理的说辞，只是在对方灼灼的注视下，她发现自己很难撒谎。
只好敷衍了一句：“他比较忙。”
温缙点点头：“他跟你一个学校？”
“嗯。”
“什么专业，也是研究生？”
发现陆悠梨神色有些不自然，温缙牵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柔声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我只是怕他对你不够用心。”
后面那一句轻得像一声叹息。
“没什么，”陆悠梨抬起头，若无其事，“他是计算机专业的博士生，是真的很忙，我很理解他。我还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是哪儿的人，本科是哪所学校……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一阵短暂的沉默。
温缙笑笑：“不用了。”
“太晚了，快回去吧，”他从容地放开她，温声道别，“早点休息。”
……
陆悠梨回到家里，直接扑倒在沙发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忽然有点后悔。
冲动之下，她不仅坐实了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还把江晟屿的人设搬过来挡箭。
可能是刚跟他上完课，所以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她甩甩头，让自己不要再深思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了。
陆悠梨拿出电脑，点开DITA文档，趁热打铁，把这次作业做完了。
然后进入邮箱，点击发送。
【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Re：陆悠梨-第四次课堂作业[自动回复]江晟屿：您发给我的作业已收到，谢谢。】
陆悠梨看完，心想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
……
清明假的第一天，陆悠梨早早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吃草莓。
“咱们可说好了，这是我们哥仨的聚会，你跟老江他媳妇可千万别当着大家的面互相较劲，知道了吗？”
“你也知道是互相啊，她什么嘴脸你不知道呀。”
陆爸爸在旁边劝张女士：“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换成我早忘了。”
“切，谁稀罕记着呀，还不是她天天嚼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明天陆爸爸要去跟他两个大学同学叙旧，其中一个就是江晟屿他爸。牵头的是另外一个同学，他不知道张女士和江晟屿他妈不对付，还热情地邀请她们俩同去，品尝一下他公司的私厨。
江晟屿他妈一听就答应了，张女士自然也不甘示弱。陆爸爸一向不愿意掺和她们两个之间的事，但还是忍不住想劝劝妻子：“你有的时候也挺冲的。”
张女士怒了：“陆斌，你要是再敢说这种屁话，信不信我立刻把你赶出去！”
说完，她咣咣咣离开客厅，到卧室去了。
陆悠梨听见甩门的声音，小声问爸爸：“所以她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呀？”
她之前问过好几次，但他们都三缄其口。
陆爸爸朝卧室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别告诉你妈。”
陆悠梨眼中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嗯嗯嗯。”
“她俩这么折腾，是因为一个渣男。”
陆爸爸说完，看见女儿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一下他，然后肃然起敬：“爸爸，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