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梨是专程过来跟他道谢的。
但是站在江晟屿面前，在他意义不明的注视下，她知道对方想要的不只是一句感谢。
他想要的，她给不起。
如果她认定了温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她应该立刻和江晟屿撇清关系。
陆悠梨发现自己快要犯错了。前二十几年，她一直是爸妈眼中的乖乖女，恪守原则，根本不敢想有朝一日会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出决定了，可是见到江晟屿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其实从未认清自己的内心。
她不想做出选择。
“……可以一起喝点什么吗，”说出来的那一刻，陆悠梨如释重负，“庆祝一下我们成功救了人，以朋友的名义。”
……
江晟屿不能喝牛奶和茶，她不能喝咖啡，最终双方只能各退一步，从超市里买了几瓶果汁，在湖边的小山上找了一座安静的亭子。
逆着落日的光，郁郁葱葱的树都变成深色剪影，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江晟屿的微信头像。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陆悠梨把带着红色感叹号的屏幕亮到他眼前：“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主动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不料对方非但不领情，反而越发矫情：“这才一个月不到，你就受不了了？”
陆悠梨气得牙痒痒，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她一副无所谓的腔调：“也好，省得我花时间给你回消息。”
话落，江晟屿拧起眉头，讥诮道：“就好像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一样。”
他喝完最后一口橙汁，放下瓶子的时候，正正撞上了女孩探究的目光。
被她盯得有些脸热，他别过头去，强装冷硬：“就允许你随便删别人，不允许别人把你拉黑？”
不仅蛮不讲理，还倒打一耙。
“我什么时候删过你？”她真后悔和江晟屿一起出来了，他是真的有病，“你怎么不说说你一开始故意给我别人的微信，让我加错人闹笑话？”
对方一脸嫌弃：“你以为我很闲吗？有看你笑话的时间，我不如多跑几个代码。”
两人面面相觑。
看到她不忿中带着疑惑，江晟屿渐渐察觉出事情不对。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加错人的？”
“上大二的时候，”陆悠梨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有个高中学妹想了解H大计算机系，我把你推给了她，结果后来发现那个人根本不是你，那个学妹还被骚扰了好久。”
她怀疑地望着他。
江晟屿快被她气笑了：“陆悠梨，你是不是傻。”
“你当时加完我有没有备注？”
看到女孩一时无言，他真恨不得晃晃她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我们加过微信，但是高中还没毕业你就把我删了。”
他冷冽而幽怨神情不似作伪。
陆悠梨默默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加江晟屿微信的时候，是在高二，当时也是在各自父母的同学聚会上，忘了是谁先提起来的，总之陆悠梨去找江晟屿要微信，彼时的少年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傲，他没带手机，只好把微信号告诉她。
回去之后陆悠梨就把这件事忘了。
后来她想起来的时候，再去加江晟屿，对方很长时间都没通过。
再后来……
她就没印象了，但她记得加上江晟屿后自己应该给他备注了，没有跟其他人搞混。
而且高中毕业后她换了手机号，用新微信去加“江晟屿”的时候，对方直接通过了。
在学妹被骚扰之前，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备注错了人。
想到这里，陆悠梨不由得讪讪：“我又不是故意的……”
对方以一声冷哼作答。
“把你手机给我。”
她握紧手机：“干什么？”
“看看你这次有没有给我备注。”
发现女孩一脸讳莫如深，江晟屿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把手机给我。”
他失去了所有耐心，上扬的唇角怎么看怎么阴森。陆悠梨不敢再刺激他了，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他。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他把手机还给她，态度融化了一些：“这么迷糊还能考上研究生，你运气真好。”
“你就羡慕吧。”陆悠梨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句，低头一看，蓝色剪影头像旁边的名字变成了“江晟屿”。
她庆幸对方没有备注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但又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改一个特殊一点的备注。
不过她有更重要的问题问他：“所以你之前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就因为我误删了你？”
江晟屿骄矜：“我可没有那么小气。”
“当然是因为你先太过分了。”
“大二暑假，我在电影院见到你，还跟你打招呼，但你直接视而不见。”他轻咳一声，面露羞恼，“别误会，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忽视我，你是第一个。”
“你说的这些我根本没印象，”陆悠梨反驳，“任何人跟我打招呼，我都会回应，除非我没注意到。”
她狐疑，反问他：“所以你当时是怎么跟我打招呼的？”
江晟屿一时语塞。
“还有研一刚开学的时候，”他继续控诉，“我在学校里遇到你很多次，甚至还跟你说过话，但你都没有认出来我。”
“我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五六年前，”她撇撇嘴，“你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那时候的形象吗？”
他皱眉：“我跟以前差别很大吗？”
“如果你是指发型的话，”陆悠梨斩钉截铁，“是的。”
江晟屿：“……停，到此为止。”
看着眼前傲娇的青年，她一脸无奈：“江晟屿，你好幼稚啊。”
对方斜她一眼，命令道：“不许说那两个字。”
“幼稚。”
下一秒，她被青年按在柱子上，唇被报复性地啃咬、蹂躏。她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
他小心地捧起她的脸，让女孩承受着来自他的绝对压迫，但他迟迟不肯深入。
陆悠梨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他的脸颊都红透了。
心中微动，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珠。
江晟屿整个人都僵住了。
潮湿的气息离开她的唇，他狠狠地咬了她脸蛋一口。
她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发什么疯！”
对方重新占据上风，恶劣地掰过她的下巴，黏糊的气音和她破碎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继续。”
……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人声，两人喘息着分开，唇上还黏连着一条银丝。
她缓了很久，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江晟屿又拧开一瓶果汁，清凉的甜液入喉，缓解了心中的燥热。
路过的人不知道自己打扰了两人隐秘的情动，等人走后，他们各自沉默。
江晟屿等了很久，等对方开口说些什么，但陆悠梨太沉得住气了，他最终败下阵来。
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他的例外。
“我们这样，”他别扭地放低姿态，话一出口又强撑着高傲，“到底算什么？”
他故意把问题抛给了陆悠梨，向她索要一个答案。
其实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那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迫她。
……他就勉为其难，让一让她好了。
“江晟屿，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陆悠梨开口，忽然说出一句令他始料不及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我怕你会后悔，后悔跟我在一起，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和心情。”
江晟屿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低下头，“我还没准备好正式进入一段关系，但我不想告诉你理由。”
“因为我烂透了。”
她罕见地流露出自我厌弃。
江晟屿的眸光一点点冷下去。
“你有男朋友了？”然后还背着他跟我暧昧。
她立刻否认：“我没有。”
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你纠结什么。”
陆悠梨迟疑的表情告诉了他答案。
江晟屿被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气笑了，他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要跟其他竞争者抢一个女孩，但陆悠梨成功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虽然她无意挑起争斗。
“那个人是谁？”
“高中同学。”
“哪个学校的？”
“……他工作了。”
“他……你喜欢他哪儿？”
他本来想问，对方哪里比他强，让陆悠梨如此难以抉择。但又觉得直接问出来，显得自己太掉价，不得已临时改口。
女孩久久没有回话。
江晟屿莫名烦躁，经历了这么多误会和龃龉，他以为他已经成功走到了她的身边，结果来到跟前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他们之间总是有一段距离，每当他要想跨越过去，就会有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出现，阻碍他，让他无法靠近。
“他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人。”
陆悠梨干涩地回答。
“几年前，他拒绝了我的表白，但现在他回来找我了……他说喜欢我。”
这些话说出来之前，她都没觉得自己其实这么可怜。
她在温缙面前爱得很卑微，但她会自我催眠，在一段感情里，总要有一方处于下位，这无法避免。
她不是没有自尊心，她从不觉得自己就该在下位，只因为对象是温缙，所以她不想介意。
陆悠梨不敢去看江晟屿的表情，按照他的脾气，他一定会骂她是个傻缺。
“但那只是曾经，不是吗？”
她抬起头，看到男生舒展了眉头，并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可能你以前确实很喜欢他，”江晟屿平静地看着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相信你一点没变。”
“以你的性格，如果真的还那么喜欢，你现在就不会坐在我面前。”
“你可以问问你自己，如果他拒绝你之后没有回来找你，你会主动去找他吗？”
陆悠梨怔住了。
习习晚风中，高冷但敏锐的青年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拿起匕首，毅然决然剖开自己的内心，找到积年的症结所在。
“其实你一直都清楚，他对于你而言，已经不只是爱过的人。他拒绝过你，他是你年少时的遗憾。”
每一句话都让陆悠梨无法反驳。
她闭上眼睛。
“而你只是想弥补自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