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沐葶惊讶的声音中，男人背着女式双肩包，左右两只手各拎两双橘黄色橡胶靴子，滑稽地站在他们眼前。
“丢三落四。”
他不顾两个女孩震惊的目光，把靴子放在地上，然后把包扔给妹妹，朝陆悠梨走过来。
“借我点伞。”
他来的时候拎满了东西，腾不出手打伞，被晒了一路。这一带海拔高，紫外线强，容易晒伤。
陆悠梨连忙把伞给他撑过去，宋格非接过来，打在两人头顶。
“你还好吗？”她小声问。
“我没事。”
他声音淡淡，但脸色看起来还可以，陆悠梨暂时放下心来。
“哥你不会是走着来的吧？”宋沐葶问，“景区门口就有观光车……”
宋格非瞥她一眼：“当然是坐车。”
“呼，那就好，”女孩松了一口气，感激中有点后怕，“你要是大老远走过来的话，我真担心你死在这儿。”
“……”
“司机呢，他没跟你过来？”
“我让他待在车里。”
他一定是从司机口中得知，她们忘带了披肩，忘记了租靴子。只是陆悠梨想不明白，既然身体不舒服，他为什么不让司机代劳，非要亲自给她们送进来。
……难道这就是妹控的威力？
“包里还有点吃的，”宋沐葶殷勤地递给哥哥一把奶棒，“你补充一下能量？”
宋格非浅尝了一口，脸都扭曲了。他把吃剩下的吐到纸巾里：“什么玩意儿。”
“……你不爱吃奶棒？”
男人无语地看了妹妹一眼。
“你不是天天喝牛奶吗，”宋沐葶一脸懵，“我以为你会喜欢。”
可能是天天喝牛奶那句话击中了陆悠梨的笑点，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抬头一看，宋格非正平静地盯着她。
陆悠梨吞咽了一下，硬生生把笑意憋下去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同他对视。
“……你们不是要拍照吗，”他别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揭过刚才的话题，一把捞起相机，“拍完我就回去了，外面太晒。”
看这架势是想给她们当摄影师。
宋沐葶啧啧称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拍照？”
男人一边取景，一边云淡风轻：“我上大学的时候摄影拿过奖。”
“可你不是只拍过景吗，拍景跟拍人是两回事。”
“我得奖的那张照片就是拍的人。”
“哟呵，”她两眼放光，八卦欲高涨，“拍的谁啊？”
面对妹妹一连串的追问，宋格非有些不耐烦。
他示意两个女孩站到镜头前面摆好姿势：“抓紧时间，谁先来？”
“梨子，快！”宋沐葶把披肩给好友围上。
陆悠梨一脸懵地被架上去。
她以前从来不惧怕相机镜头，但现在，一想到镜头后面的人是宋格非，她就浑身僵硬。
奈何抵挡不住宋沐葶的催促，她默默转过身，然后模仿着之前看过的样片，把披肩展开，举过头顶。
整个拍照的过程中，宋格非没有给出一点指令或提示，全靠她自己把握。
本来在男人面前凹姿势就很尴尬，他又一句话都不说，留她一个人杵在那儿，举着披肩，换动作也不是，不换动作也不是。
多亏宋沐葶在旁边帮她看着：“梨子，胳膊再直一点，捏着披肩的边，对……”
她调整好姿势，保持了很久。
披肩上金色的花朵熠熠，火红的衣裙随风燃烧起来，于天地间稀薄的浅蓝中，温柔而热烈地跳动。
她就站在那里，像世界的心脏。
“哥，拍完了吗？”
宋沐葶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哥那边有什么动静，没忍住朝他问了一声。
结果对方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就这一个动作是吗？”
看来他已经拍完了……吧。
陆悠梨想起男人一开始举着相机十拿九稳的样子，对他的拍照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宋沐葶无奈：“待会儿拍完了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我们哪知道什么时候换动作呀？”
宋格非从相机后面比了个手势。
“我就拍这么多吧。”陆悠梨窘迫地用披肩把自己包起来，她不敢想象自己在他面前凹来凹去的样子。
“那咱们过去看看成片，”宋沐葶对他哥的水平也没抱什么期待，“要是不好看的话我重新给你拍。”
但是两个人都错了。
宋格非把照片调出来的那一刻，陆悠梨没忍住睁大了眼睛。
好震撼。
她来之前做过功课，看过很多样片，也学着摆过姿势，所以对成片效果有一定的预判。
但是看着照片，她还是没想到那个红色身影居然就是自己。
无可挑剔的构图，抓拍的时机很精准，披肩缱绻地拂过她的姣好的背影，一片绯红中，白皙的手臂若隐若现。
每一张都是可以直接拿去发朋友圈的程度。
“有两下子啊。”宋沐葶对他眼冒星星，然后拿起披肩去找陆悠梨之前站的位置，“给我也拍两张！”
趁她背对着他们跑远，宋格非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揽过旁边的陆悠梨，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亲了她一口。
陆悠梨整个人都愣住了。
毫不知情的宋沐葶停下来转过头，发现好友正背对着自己，而宋格非笑得像条吃到肉腥的狼，朝她比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兄妹俩在旁边拍照，陆悠梨还在为刚才被偷袭的事气得发抖，奈何不想让好友看出端倪，努力恢复平静后，才慢慢转过身。
拍完之后，宋沐葶颠颠地来找她哥：“我看看我看看。”
“……”她拿起相机，一张张按过去，欲言又止，“这是我吗？”
“你是不是没给我好好拍？”她忿忿，往陆悠梨身边一站，对比了一下，“我跟梨子身高体重都差不多呀。”
“给她拍的时候我都是随便拍，”宋格非慢悠悠地说，“给你拍的时候我才开始认真。”
“真的吗？”宋沐葶半信半疑。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她哥在损她，上去就是一顿招呼：“你是说我不上相，给我拍照费劲是吧，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啊，这么偏心！”
陆悠梨心道一声打得好，她把相机拿过来，哄宋沐葶：“别理他，咱们重新拍一组。”
两个女孩跑回远处拍照的时候，宋格非靠在栏杆上，看着她们手舞足蹈咋咋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这一幕曾经在他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只是想想就让他感到满足。
而现在，他想像中的美好画面终于变为现实，可他反而不知足了。欲望在他内心深处叫嚣，他贪婪地想要更多。
宋沐葶对新拍的这一组照片很满意，拿着相机走过来，怼到她哥面前：“看看人家给我拍的，你就是水平不够，别不承认。”
宋格非拿起来看了几眼：“好。”
“还是梨子对我好，”女孩可怜巴巴地抱住好友，“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我不要这样的哥哥。”
陆悠梨笑着拍拍她。
“姐姐是没希望了，”宋格非把相机还给她，“你还不如指望她能当你嫂子。”
“你去那边照照，”宋沐葶一把抓过相机，指指她们来时的那片水面，“看看你配不配。”
在嘲讽她哥这件事上，她向来不遗余力。
陆悠梨低下头没说话。
她真的很想剜宋格非一眼，警告他注意自己的言辞，但她更清楚，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她越理他他就越兴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听不见。
“行了，你们接着玩，我回车上了。”宋格非陪她们拍了半天照片，消耗了不少精神，有点疲惫。
“那你坐车出去，”玩闹归玩闹，宋沐葶还是很关心他的，“回去以后多喝点水。”
……
从茶卡出来到德令哈，刚一下车，陆悠梨就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宋格非可能是在茶卡折腾得太过了，来的路上一直在吐，本来前两天已经恢复了不少，过了一下午又倒退回去了。
现在他是真的需要人二十四小时守着。
而按照循序，接下来照顾他的人应该是陆悠梨。
按理说，宋格非难受成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兴风作浪了，但是陆悠梨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行程是翡翠湖，陆悠梨和宋格非不去景区，先其他人一步抵达了阳关的酒店。
一路上宋格非都很安分，没有吐，也没有当着司机的面为难她，对她动手动脚。
最多只是命令她听话待在自己旁边，让他靠着睡觉。
阳关在甘肃地界，海拔降到一千多，陆悠梨本以为宋格非到了这里能舒服一点，结果现实正相反。
男人一到酒店房间就开始吐，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苍白得可怕。
陆悠梨惴惴不安：“咱们要不去医院吧？”
“不用。”宋格非慢慢打开行李，找出睡衣和睡袋，看样子是想休息。
她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上去帮忙，帮他把睡袋铺在床上。
至于睡衣……
宋格非发现她盯着那摞黑色布料，关心地问：“怎么，你要帮我穿睡衣？”
“……我先出去了，你自己穿吧。”她扭头就走。
她原以为按照对方的流氓性格，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但是男人只是笑了笑，然后提醒她出去之后带上门。
过了一会儿，宋格非给她发微信，说自己换好了。
进去之后，男人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老实到她都觉得意外。
……看来是真的难受了。
为了不吵到他睡觉，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手机。
正想找几张照片给江晟屿发过去，床上的人忽然开口：“我睡不着，跟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她跟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聊聊你这几天都去了哪儿，看见了什么，都可以。”
这个倒不难。
她简单说了一些，察觉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匀称，似乎是快要睡着了。
她渐渐放低声音，直到噤声。
然后朝床铺的方向偷偷瞥了一眼。
“怎么不继续说了？”
床上的人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陆悠梨暗自腹诽，听了这么久的催眠故事，他居然还没睡着，她这个讲故事的人都犯困了。
“我已经说完了。”她打了个哈欠。
宋格非始终闭着眼睛。
“那就跟我聊聊你跟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