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话说得太重太无情了,温缙的脸色有些发白。
“对不起,”陆悠梨知道自己失言了,尤其是面对着一个病人,“当年被你伤害得有点深,我没忍住。”
“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不光是你,我也想成功,拥有自己的事业,可是我从来不觉得恋爱关系和打拼事业是冲突的……或许你比我谨慎。”
“我身边也有一些年纪轻轻出来创业的人,尤其是不靠家里白手起家的,我看见过他们有多辛苦,压力有多大。”她低下头,手臂压在被子上,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这几年你一定过得很累,我多想成为一开始就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和你一起分担,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因为我愿意对你付出真心。”
手被紧紧攥住,温缙抬起眸子盯着她,眼眶微红,他现在看起来很迷茫:“现在也不晚,悠梨。”
“旧梦不能重温。”
这句话对于他们两个都再熟悉不过了,她相信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能接下来的话会伤害到你,但我不想隐瞒。”她说着,感觉他握她手的力度加深了,“其实我一开始没有喜欢江晟屿,甚至很讨厌他,直到他跟我表白之后我拒绝了,那一刻我看着他失落但强装镇定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温缙怔怔地望着她。
“所以我想给他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曾经的我一次机会,我觉得我能慢慢好起来了。”
“最后一次去你公司找过你之后,你说我还喜欢你,没错,我喜欢了你很多很多年,甚至是在你拒绝我之后,这是一种惯性,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别说了,”他低声乞求,“求你。”
陆悠梨轻不可闻地叹气。
她看上去沉着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痛如刀割,尤其是温缙在她面前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险些忍不住上去抱紧他,骗他说刚刚都只是些气话。
不可以。
如果这次她又没坚持住心软了,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断干净了。
陆悠梨目光一凝。
……可是她这辈子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斟酌了很久才开口:“对不起,悠梨,我不知道之前那句话伤你这么深。”
他徒劳地闭上眼睛,苦笑:“现在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你做得很对。”
“温缙,”她轻轻叫他,“对不起,在你生病的时候说这些话,但我觉得我们两个必须得说开,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清不楚下去了。这段时间……如果你愿意,我会天天过来陪你。”
温缙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似乎真的被她说动了。他妥协了一步,犹豫地问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对吗?”
看到他的反应,陆悠梨如释重负,某些事在过去偏离了正轨,又被她慢慢拉回来,未来终究会一切如常:“当然了。”
他坐直了些,抿唇微笑:“可以抱一下吗?”
迎着他真诚的目光,她不假思索地点头。
床铺微微陷下去,陆悠梨坐到他身边,怕压到他的腿,只能虚虚地拥着他,被他的发丝扎到颈窝,有些痒:“注意身体,少喝点酒,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鼻间萦绕着她头发的香气,温缙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他面无表情地思考用眼泪换取她同情的可能性,但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现在陆悠梨铁了心要跟他保持距离,他必须先答应下来,让她放松警惕,以后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他的目光透过衣料,落在她后颈下面几寸的皮肤上,呼吸一滞。
陆悠梨今天穿的是前长后短的小吊带,套了件短袖衬衫,从他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背后的齿痕。
痕迹微微发青,足够说明留下牙印的人用了多大力道。
他手掌上移,隔着衬衫外套,轻轻摩挲着牙印的位置,眼神从漠然变得冷戾。
“嗯,我会好好的。”他扬起唇角,温柔如春风,死死地盯着那个牙印,“不让你担心。”
中午助理给温缙带了白粥,他喝了几口,恹恹地说自己没食欲,想先睡一会儿。陆悠梨帮他把床板摇下来,一直陪在他旁边。
“陆小姐,”助理轻手轻脚地过来,“您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还有我同事。”
陆悠梨昨天晚上因为宋沐葶的事没休息好,一下飞机就赶来医院,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眉眼间全是疲惫:“那辛苦你们了,有事再联系我。”
“您放心吧。”
目送她的背影走远之后,助理敛起笑容。
“你在一楼吗?”她给同事打了个电话,“她刚刚下去了,你盯一下,看她会不会上门口那辆车。”
护士给温缙拔了留置针,他从病床上下来,穿好衣服离开病房的时候,助理刚好打完电话。
“老板,二十分钟前医院门口停了一辆宾利,刚刚李助在一楼看见陆小姐上去了,他正在查司机还有那辆车。”
“好。”温缙拿过来手机,看了一眼李助发过来的照片,脸色沉沉,“下午跟王总那边洽谈的事怎么样了?”
“下午四点整,还有两个多小时,您现在赶过去来得及。”
温缙步履如飞,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把晚上的聚餐推了,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好的。”
……
“怎么样?”
宋格非悠闲地握着方向盘,朝身边的女孩瞥了一眼。
陆悠梨懒得理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休息。
从医院出来之后,陆悠梨就听到了一阵鸣笛声。私人医院接待的病患悠闲,门口较寻常医院冷清,只停着一辆车。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再联想一下惯爱鸣笛的扰民行径,除了宋格非她想不到别人。
或许是怕他在医院门口闹出太大动静,又或许只是想省一笔打车钱,她没怎么犹豫就上了他的车。看到男人沉稳身影的那一刻,她一颗乱糟糟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无论是他正经时候的冷静可靠,还是他不正经时候的吊儿郎当,都极大地冲淡了温缙带给她的迷茫和伤感。
“你不说话,我就只能自己想象了,”宋格非说,“看你出来以后不太高兴,不会是他把你给甩了吧?”
她睁开眼睛,声音平淡:“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怎么跟我说话呢,”男人啧了一声,但看起来心情很好,“没大没小。”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见她又缩回座椅里,沉沉地闭上眼睛,扫不清的疲累。
一路无话。
宋格非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陆悠梨拿好行李,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
男人被她客气的样子逗笑了:“最近有空吗?”
“晚上我要跟男朋友约会。”她实话实说,“快到考试周了,我的pre和课程论文都积压在这个月,我没空了。”
宋格非一听她提起男朋友三个字就窝火,但面上还得沉住气:“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她拉着大箱子,看男人磨磨蹭蹭不肯摇上车窗把车开走,索性主动开口:“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把箱子拎上去吧。”
对方眯起眼睛,开始拿乔:“求人办事,这个态度可不行。”
这招对陆悠梨早就无效了,她拉着箱子扭头就走。
身后传来车门甩上的声音,她默默地数了三秒,手里一空。宋格非追上来,把行李箱夺了过去。
“当初租房的时候怎么不去北门那边儿,”他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楼新,还有电梯。”
“租金也是这边的两倍。”她答。专硕学费本来就贵,还要自己租房,旧一点的小区整租就要上万了,她都不确定自己以后要工作多久才能把这两年的钱赚回来。
“如果不嫌远,可以去我那儿住,”宋格非说,“正好有两个空房间,宋沐葶周末也经常过去住。”
陆悠梨腹诽他脸皮厚,他们什么时候熟到可以住一起了?
她丝毫不客气:“我嫌远。”
男人也不遑多让:“住大平层总比住你这小破房子强。”
陆悠梨不理他了。
两个人抬着行李上楼,迎面遇上房东老太太。老太太叫了声小陆,精亮的眼睛却上上下下打量着宋格非:“这不是到了夏天吗,我们都往门上挂驱蚊的药袋,我想着给你也拿一个,放门口架子上了,你记得往门上粘个挂钩挂上去哦。”
陆悠梨笑笑:“好,谢谢您。”
老太太跟他们让出来一条路,好奇地盯着男人:“这位是?”
“滴滴司机。”她抢先说,无视宋格非不悦的眼神,“挺热心的,还帮我搬行李。”
“哦,好,好。”老太太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啊。”
“您慢点。”
等老太太走远,宋格非把行李放在她门口,似笑非笑:“这位乘客小姐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这楼隔音效果不好。”她翻出钥匙把门打开,朝屋里微微歪一下头,“进去坐会儿吗?”
男人自然不会拒绝。
他把行李箱拉进门口,看着一屋子乱糟糟的杂物,忍不住揉眉心:“你平时就住这儿?”
陆悠梨给他倒了一杯上个星期剩下的白开水,端到他面前:“有问题吗?”
“如果这儿是个猪窝,没问题。”宋格非喝了一口水,看着杯子,眉头微皱,“这水什么时候的?”
“……”她默默来到厨房,把燃气和水电开关都打开,“你休息够了就回去吧,我不送了。”
宋格非没回话。
她走到外面,男人把外套挂在她的衣架上,挽起袖口,把她沙发上和地上的书捡起来,书背统一朝外摞在书架上。
陆悠梨没想到他会这么勤快:“我自己收拾就行。”
宋格非三下五除二把地毯上的珊瑚绒被子叠整齐,压在靠垫下面:“我有强迫症。”
“你洗手了吗?”
“用了门口的消毒湿巾。”他扫了她一眼,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干净。”
爱干净但住在猪窝里的陆悠梨:“……”
她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跟他一起收拾。
“你回来,”宋格非看她从沙发上拿了几件衣服往卧室走,“那衣服不是穿过的吗,拿卧室去干嘛?”
“……没穿过,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本来想带走,但后来觉得太厚了又拿出来了。”
他停顿几秒,换了个问题:“你从外面回来以后,坐沙发的时候换衣服吗?”
“……”
“沙发被你坐脏了,你把衣服放沙发上,哪怕没穿过,也被沙发污染了,”宋格非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跟她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神经病。”陆悠梨不理他,把衣服抱回卧室,挂到衣柜里。
关上柜门,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磨磨蹭蹭不想出去。
生怕外面那个龟毛洁癖男又挑她毛病。
“陆悠梨,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