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落自那日过后安分了许多,虽说还闹着脾气,但也没像之前那样嚷嚷着要出去。
见状,浮盛鸣调走了在她院里守着的两大护卫,却依旧没解开结界。
她气急了,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门上砸东西,除了今日。
侍女见许久未有动静,便进去查看,浮落趁此溜了出去。
她在房中发现了自己早些年买着来玩的隐匿丹,吃下一颗便能隐住身形。只不过这丹药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在修为高者前无用。
好在浮盛鸣先前把抓她回来的两大护卫调走,不然一定会被识破。
每次修仙大比前修仙界都会有次商讨大会,浮落知道是今日。浮盛鸣不在府中,出逃的机会比往日要容易上几分。她好歹也是浮家的将来的家主,修为比常人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只需绕开府中护卫森严的地方。
须臾,她便看见府外不远处接应她的文代。
“你...”
浮落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拉到他的闻道剑上,一下子蹿到禀天城外。
文代收回剑,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浮落火冒了起来,她扯住他的耳朵,吼道:“文予叙,下次御剑能不能先说一声!”
文代放她手里解救自己的耳朵,揉了揉,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爹回来了嘛!”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浮落轻“哼”了声,回答他:“你方才没有被发现吧?”
“那没有。我是谁?怎会被人发现。”文代吹了吹他额前的发丝。
一脸欠揍的模样,语气也很欠揍。
浮落拳头硬了。
文代察觉到靠近的危险,连忙敛起笑,认真道:“我们赶紧去找沈师兄和阿无姑娘他们二人吧。”
他前几日有联系过二人,皆有回信,只是这两日断联了,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在那几次回信中得知他们前往苍翠城了,两人也只好过去碰碰运气看他们是否还在。
苍翠城偏远,但御剑飞行两日应该能到。一路上,浮落问他:“他们去苍翠城做甚?据点的事解决了?”
她这几次被关着,线玉彻底没用了,连文代来找她也被阻拦在院外,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得知。
还好文代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在今日逃出来,不然之后还得花费时间去找他。
在她一侧的人摇了摇头,道:“他们什么都没与我说。”
浮落又“哼”了声。
两人未曾歇脚,硬生生将两日时间缩成了一日半,总算赶到苍翠城了,此刻正处于城门前,被周围的景象惊到了。
推开门,风夹着尘土而来,一睁眼,却发现城外城内景象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小贩吆喝声中夹杂着一道突兀的声音,只是一瞬,手腕被人握住。
“你怎会在此!”
浮落顺着那只手看向来人,只看见她那双紧蹙的眉,慢吞吞地重复:“我、怎、会、在、此。”
与她同龄的姑娘看起来着急得很,拉着她就走:“先不说了,你娘忙不过来了,听说来了个大户人家。”
提到这,她的眉松了下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咱们苍翠城灵植差了不少,许久未见人来收取了,这次总算来人了。”
浮落脸上竟也带了笑,竟熟练道:“那太好了,这些日子见我娘发愁,愁得头发都白了。”
她前脚刚回到晒满草药的院子,后脚妇人就背着一框灵植回来,她看到眼前的人,道:“阿鸢,你回来啦!快些去换身衣服,随娘一起去后山。”
浮落点头,再之后穿着一身令她不适的衣物出来。
布料磨得她发疼发痒,浮落撸起袖子一看,发现手上起了疹子,下意识把手里的篮子甩在地上。
不远处的妇人被她吓得一激灵,道:“你发什么脾气,还不快一些。”
浮落弱弱地“哦”了声,捡起篮子继续拿着小锄头挖着地里的灵植。
一铲子将本就歪着的灵植铲得更歪了。
浮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铲子,脑中冒出一个疑问。
怎么跟平时不一样?
她按照之前的手法接着铲,灵植是铲下来了,但甩了她一脸泥。
浮落丢下铲子,“本小...”
“咦?”
为什么她会想说“本小姐”?
“还愣着作甚?!”妇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待会贵客就要来了。”
话音一落,浮落便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这会倒是完完整整把灵植挖下来了。灵植一经手便有种异样的感觉,有股微弱的气朝她腹中而去。她忽略掉这种感觉,把刚到手的灵植放篮子里。
日头下,汗液顺着脖颈流下浸湿衣襟。灵植已经采够了,浮落歪头不解地看着泛红的手心,一股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阿鸢,走咯!”那道声音又一次传来。
浮落抬头望向她,说道:“娘,我手疼。”
话语与记忆中的重叠:“待会娘给你拿膏药擦擦,辛苦我们家阿鸢了。”
山间微风拂来,衣裙飘飘,怪异感随风消散。
浮落露出笑,点头:“好。”
回到小院,两人等啊等,直到黄昏都没等来那位大户人家,但等到了那位同龄的姑娘。
她跑着来的,到门口扶着框喘了几口气。
妇人扬起笑,“阿萤...”
话还未说出,却听见她道:“阿婶...他说不要了...”
妇人的笑僵住,喃喃问道:“为何...”
虽是这么问,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苍翠城的灵植不复当年了,差极了,所以没人要。
好不容易来人了,还以为他们有救了。
她看着采了几大筐的灵植,也不知如何是好,挖出的灵植再种回去也活不成了。这一挖,也把他们的生计挖没了。
黄昏下的两人愁得皱眉,阿萤搀着妇人,说:“阿婶...”总有办法的。
真的有吗?可是这些年来收他们灵植的人愈发少了,今日这位是今年的第一位。
浮落看着二人,心中泛起的愁意逐渐被愤意替代,她踢起脚边的一块石头,吼道:“凭什么?!本小姐都挖一天了!”
“我不干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浮落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又回到了院子。
这次的她稍微恢复了意识,看到原本摆满草药的院子空荡极了,周围一片荒凉,凄风卷起枯木。
门半掩着,推开后浓重的死气扑来,她看到了躺在床上那个如灵植一样枯萎的人。
妇人意识就要消散了,迷迷糊糊察觉到自己的房中进人了,缓慢看向来人,在看到那瞬,笑了但又哭了,她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说话也只有气音:“阿鸢,是你吗?”
浮落望着她,答:“不是。”
妇人眼中泛起的萤光又散了,她没力气转头了,只是看着她。
浮落瞧见她消瘦的身躯,从丹药瓶里倒出一颗药,就要喂她时,她却抓住自己的手,脸上挤出一个可怖的笑,嘴角裂到耳后根:“没用的。”
干瘪的身体逐渐胀大,胀得不成样子,抓着她的手像镣铐一样,浮落怎么也挣不开,“我真服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她召出‘济世’,一剑劈向它那只手,翻身远离它。
手被砍落在地,化成一阵气,发着恶臭。
浮落被抓住的手泛着青紫,肉眼可见的溃烂。
她眉头一跳,瞬间反应过来用灵力压制住。
那个东西正逐步靠近她。她退后几步,捻诀,‘济世’从它体内穿过,剑光快如影,那东西却毫发无伤。
这东西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浮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转身往外跑。
一出门,那东西已杵在院中,它轻轻笑着:“跑哪去啊?”
温柔得不像话,像那妇人的,更像她记忆里的那道声音。
浮落后背爬上一阵寒气,她紧握着剑,笑了:“本小姐不跑等死吗?!”
说完,一道剑气挥向它。趁这时间,往外边跑。可是不大的院子怎么也跑不出去,一看发现自己竟是在原地踏步。
浮落咬牙,心中对它是一片骂声。
那东西底下冒出一根根黑线缓慢过来,“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浮落正挣着它的束缚,一只手恢复动作,正要再次提剑砍去,另外一道剑气袭来,砍掉那一根根黑线。
浮落身上的束缚解开,她看向来人:“你怎么才来!”
阿无斜睨了她一眼,道:“怎么过来了?”
“几日没消息了,还不是怕你们死了。”浮落说完,而后又小声道:“谢了。”
“不用了。”
浮落看她没一会儿就解决了那只精怪,呆滞住了,才知道她厉害到什么程度,这世间能敌过她的人估计屈指可数。
浮落道:“这是什么精怪?这么厉害,我还从未见过有意识的精怪呢!”
阿无:“莫生愁,苍翠城死气太重了,滋养它多年,生出意识倒也不奇怪。”
浮落闻到了那精怪散发的恶臭,捂鼻离远了些,问:“沈师兄呢?”
“对了,还有文代,他与我一同进来的。”
阿无轻微点头:“我们知道。沈颜玉去找文代了。”说着说着,处理起她那溃烂的伤口了,说:“沾到死气了,可能没那么快好,也可能会留疤。”
“那不行,疤留在这多丑啊!”浮落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也不一定留疤,我回去给你点药膏,你多涂涂。我们找这只精怪找了几天了,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顺着气息过来就发现你在这。”
“我跟沈颜玉分开找的。这只精怪跟我之前见的不太一样,弱了不少,估计还有一半在文代那边。”
阿无一一解答她的问题。
“弱了不少?”浮落有些沉默了。
没过多久,四人便汇合了,浮落看文代走几步就捏一个洁净术,奇道:“你干嘛?你也去挖灵植了?”
文代看着她,沉默得不像话,像换了个人一样。
浮落轻拍他:“说话啊!”
文代闭眼,似是忍无可忍,轻声说了个词。
闻言,浮落再次捂鼻离他十里远。
文代盯着她,顿了好久喊她的字:“浮衡祉,我洗干净了的。”
浮落声音稍大了些:“你等明日,明日我再靠近你。”
“......”
文代缓了片刻,说:“苍翠城外边河道的死尸似乎不是城中百姓的,而是从别处抛来的,那些尸体好像还是修士的。”
三人闻言纷纷看着他,他顶着几人的目光接着道:“我在幻境里看见了有一群人,为首那人很熟悉,但想不起来了。”
“为何抛尸来苍翠城?”浮落问。
阿无:“苍翠城先前灵气重,能压制住那些死气。只不过现在灵植都枯了,灵气自然也跟着消散,才致如今的苍翠城死气弥漫。”
文代手握成拳抵住下巴,说:“究竟是何人...”
“恐怕不是一人。”浮落细想过后,道:“一人可干不成这种事,能瞒下整个修仙界。”
“我们已经多年没听闻过苍翠城的消息了,有人正慢慢让它消失。里面还有一个生了意识的精怪,我估计进去的人都没了。”
说完,周围寂静无声。她低着思索的头抬起,看向几人,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文代轻轻笑了,“没事,说的有理。”
阿无挑了下眉,戏谑道:“难得啊!长脑了。”
说完,她拍了拍她的肩离去。
浮落气得跳起,在她身后吼道:“死阿无!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