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刚刚的一段插曲，周氧再去教室放书后回家就有点迟了。
快到学区房的那个单元楼的时候，周氧抬头，就看见了周爸爸在阳台上，表情似乎是为了周氧回家迟了而生气。
周氧上楼，到门口时门已经开了。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正准备解释自己晚回家的原因时，周爸爸开了口：“周氧，快点吃饭，中午时间这么紧张放学就应该抓紧回家抓紧吃饭睡觉。”
“爸爸我是因为...”
“我只看结果，没那么多理由”，周爸爸皱着眉开口打断了她，一边关火，一边背对着周氧出声道：“你现在已经不是竞赛班的人了，我不能再纵容你了。”
周氧点了点头，鼻子有点酸。但是她知道爸爸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哭，周爸爸性格很要强自尊，所以他觉得周氧也应该这样，做的好些再好些。
好到可以没有人能找出缺点。
但是周氧是泪失禁体质，以前周氧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比别的同龄人更容易哭，好像爸爸妈妈说出一句重话后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那时候的周氧很讨厌自己的这个缺点，他也觉得自己就应该像周爸爸所说的那样，别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谁都别看到，也都别看到自己在夜晚哭泣的样子——拼命压住自己的抽泣声，一边又一边地擦着已经红透的鼻子，然后在缺氧中不安地睡去。
她拼命忍住眼泪，跑去卫生间洗了脸。沾水的那一刹那，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拇指有些火辣辣地痛，细细一看是个不太明显的刮痕。周氧用力按了一下后，跑去餐桌吃午饭。
好像自从自己学习退步进入实验班之后，午饭时间的气氛总是压抑而沉闷，周爸爸会时不时地问出一些生物问题。周氧觉得，回家应该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学习。
不然呢，都高二了，回家不学习，还能当巴厘岛一样度假吗。
“周氧，我看了一下六班分班考的分数，你的分数就算进了六班也只是能排前10左右。实验班里还有七班，要是再加上在七班的排名，你确实是没什么优势。”
“六班班主任是蒋老师，我已经和他联系了一下，今天晚自习前你去找他聊聊自己的情况。”
“还有，要记住自己考出竞赛班的耻辱，如果你还是个自尊要强的孩子的话，以后从都后门进班吧。”
“好的爸爸，我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
晚自习上课前，周氧往教室办公室走去。到了门口敲门得到应允后，周氧迈步走了进去。
蒋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男老师，据传说以前是余川某乡镇中学的校长，管理班级非常有方法，思想工作也做得到位。
“蒋老师好，我是周氧。”周氧站定率先开口。
“来啦周氧”，蒋老师取下鼻翼上的老花镜，笑容和蔼，“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那个时候你还经常在你爸爸的脖子上骑着，一转眼都是高中生了。”
周氧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
蒋老师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放下手中的玻璃茶杯，语气认真：“孩子，面子是自己挣的。”
周氧抬头，在蒋老师担忧的眼神里，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晚上回家，周氧思绪有点乱，几次想做生物遗传题都静不下心。她站起身来，看见书架上的全新浅绿色笔记本。
或许，自己可以写写日记。
至少，自己应该救救自己，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敏感又自卑。
自卑到只敢穿着深色的衣服，从后门进入班级，然后隐入书堆和人群。
她想起前天中午放学时，看见以前要好的同学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从她身边经过，笑声是那样地轻快爽朗。
周氧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自己好像学习不算很好，也没有理由再去要一辆自行车了。
家里书桌左边是个抽屉，周氧习惯在里面放自己的零用钱，但是也已经很久没动过了，虽然她知道，妈妈每个星期都会往里面放一笔。
她有时候也会想在课间和同学一样去买一份零食或者一瓶饮料。但是每次都是刚起身就又坐下了。她觉得自己没有那种配得感了，哪怕很饿的时候，也不会去给自己买一份面包。
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周氧提醒着自己，提醒着自己要迎合那些所谓的要求，乖一点懂事一点，然后学习也好一点。
就好像自己拥有得越少，考试失利的时候负罪感就会小很多。
她抬起头，夜幕已经四合，玻璃上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面容平静，眼下乌青。
周氧起身从书架上取下本子，擦了擦表面的浮灰，翻开扉页，别起额前碎发到耳后然后郑重提笔：
我可以穿云越雨，也可以东山再起。 ——2019.8.30
周氧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像今晚这样沉了。
五天后，化学课上。
“上次分班考的答题卡已经在刚刚课间发下来了，没拿到的都被批卷组长拿到了多媒体教室。如果你们谁没拿到自己去找找啊，就这样吧下课！”
化学老师从腰上解下小蜜蜂，然后抱着教案离开了教室。
周氧四处回头问了问，大家都没有看见她的化学答题卡，于是起身开始往门外走去。
从靠近班门口的楼梯下楼，穿过风雨读书走廊，就到了多媒体教室。
这会刚下课，教室里人不是很多，答题卡被按照学科一摞一摞分好，每一摞看上去都有快一百张。周氧一张一张翻过去，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多，逐渐乱成一片，喊名字传试卷的声音此起彼伏。
“喂，唐远航，你的答题卡...”
“有没有人看见xxx的答题卡呀？”
...
周氧的身边也围了一圈的人，其中有几个脸贴的近的快要凑到周氧的脑门上了。这时候来了一位男老师，看着混乱的学生，大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无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答题卡先把自己旁边班同学的都带回去，看着条形码，只要是旁边班级的都可以帮忙先拿回去啊！”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诺大的教室里人群按照六科分成六团，分试卷的同学报着条形码上的班级名字后就立刻有人接了过去。
“魏之城，七班！”
周氧环顾了四周，发现没人伸手，于是开口：“我是六班的给我吧。”
周氧接过答题卡，发现上面一片空白，只有条形码贴在左上角。
等到大课间还剩7分钟上课的时候，周氧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答题卡，她左手拿着自己的和剩余几名班里同学的，右手拿着七班同学的，慢慢上了楼。
透过走廊的窗户，周氧请靠窗的同学把自己班答题卡递了进去，然后向七班的方向走去。
七班的位置靠近饮水机和卫生间，饮水机旁边是排栏杆，因为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下课的时候总有七班的同学三三两两靠在栏杆上吹风。
这会周氧过去的时候，栏杆上还有不少人。周氧在七班门口张望了半分钟也没见到一个女生出来，于是她转头看向那一排吹风的男生，正踌躇着怎么过去开口，有个热情的男生就主动过来了：
“嘿美女，你来这里有事吗？”
周氧回头：“我是给七班送答题卡的，你是七班的吗？”
“我就是的，你给我吧。”
周氧把答题卡递了过去，男生接过，低头一看，魏之城的答题卡摆在最上面，一片空白。没忍住乐了，朝着那一排男生中某一个喊道：“魏公子，这是去哪指导工作了啊？怎么答题卡一片空白呢？”
周氧正准备走的脚步停下了，她飞快抽走男生手里的答题卡，紧紧抱在怀里，表情有点无语和不解，她轻声开口：
“这位同学，没经过别人允许不要乱看别人的试卷”，周氧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有的人没考好，所以他可能不是很想别人都看见。”
说完，正巧碰见一个女生从七班门里走了出来，周氧把答题卡递给她，说明了情况后回了班。
初秋的风在二楼走廊处吹过，钻进不远处栏杆旁斜靠着的少年的衣领，吹乱少年柔顺乌亮的头发，又掠过周氧曾无意触碰过的肩膀。
好像两人之间，因为这秋风，开始有了联系。
魏之城这天穿了一件浅蓝短袖衬衫，背对着阳光靠着栏杆站定。整个人气质清爽又干净，扣子半解开，里面白色短袖打底下的心脏莫名跳的很快。
魏之城笑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生身上体会到了被维护的感觉。
他又想起前几天遇见时这姑娘说的“我会对你负责的”，无意识地微微侧了一下头，心里翻腾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这姑娘蛮有意思，就有点喜欢炸毛。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之前，魏之城乌黑的瞳仁始终紧紧盯住周氧离开的方向，心里对这只挺有原则的爱炸毛小猫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