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洗干净吹干毛以后十分好rua，这会儿它被塞进凛音训练服的大口袋，和她一起去图书馆上工。
没办法，它太小了，凛音不放心把它单独留在宿舍。
她大步流星地穿过中心广场，正好听到几个幻兽系的学生靠在喷泉边的闲聊。
“你看论坛了吗，据说武斗系那个疯女人从地摊上捡的那颗卵，孵化出来居然是一只宠物猫！”
“地摊上捡的？我还以为是什么破落户祖传的。”
“祖传？她哪来的‘祖’？她是孤儿院出来的铁孤儿。”
“武斗系那群穷鬼，连颗正经幻兽卵都买不起，不就只能去小摊捡漏么。”肩头停着火云雀的女生嗤笑一声，逗弄着自己的幻兽，“这次还好孵出来的是只宠物猫，要真是幻兽，她养得起么？”
“就是，可别到时候连最便宜的幻兽营养剂都买不起，只能喂猫吃剩饭呢。”
“就算养得起，她也养不了。”脚边趴着碧风狐的男生看起来很得意于自己的学识，“《幻兽安全法》规定，精神稳定指数低于50的人禁止和幻兽缔结契约。”
“我看学校就不该对平民开放幻兽课程，真是浪费资源。”
“谁说不是呢，平白让他们痴心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只见那只尾巴像一团火烧云的美丽小鸟在自己的主人和其他几个加入了对话的学生身上一边蹦来跳去，一边喷射一般排出排泄物。
“你的鸟怎么回事！”碧风狐主人狼狈地蹲下，躲避来自半空中的榴弹轰炸。
“我怎么知道！你带伞了吗？快撑伞啊笨蛋！”
“还撑啥伞，赶紧跑啊。”另外几个学生纷纷试图离开中心广场。
争吵间，男生在某次张嘴时不幸接住了一坨天降大礼，并且在反应过来以前下意识咽了下去…………
惊呼声和呕吐声交织中，小猫从训练服袋口慢慢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琉璃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细缝。它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好像很满意似的抖了抖胡须。
仍在空中追着众人喷洒的火云雀似乎终于喷洒完毕全部存货，双翅一并，平稳降落在呕得忘情的主人身边。
这场大雨吸引了不少撑伞的围观群众，已经走到广场边缘的凛音侧身挤过人群，想了想又停下脚步。
“打扰一下，”凛音回头，敲敲脑袋，“你们知道《幻兽安全法》不让我养幻兽，却不知道按《精神卫生法》和《刑法》，精神病人如果在无法自控的阶段造成了损害后果，也不用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她咧嘴，声音放轻，“也就是说——只要我现在正在发病，就可以杀了你们喔。”
小猫从她肩头探出脑袋，威吓似的冲他们张了张嘴。
“我现在——”她刻意拖长了语调，笑容扩大，“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碧风狐发出一声悲鸣。
凛音前脚离开，后脚就有教授气急败坏的吼声：“谁的幻兽在走廊上又拉又尿的？过来收拾干净！”
……………………
图书馆3层C区。
“同学你好，我想找一些有关上古华夏文明的资料。”
听到声音，凛音不得不从《人体经络大全》里挣脱出来——看入神了，才意识到原来她还在上班。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
眼前的人一头银发，薄荷色的瞳孔。他站在图书馆穹顶漏下的光斑里，很像一些古文明传说里被冰封的神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隔膜感。
视线往下，划过他束得一丝不苟的腰带。
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凛音整理了下表情，“跟我来。”
在男生的视角里，女生走得很快，脚步轻盈而果断。手腕上的终端手环和他是同款，都是在学院兼职就会配发的基础款。他这只已经用了快四年，她才入学一年，磨损程度却比他这只惨烈很多，好像经历了无数恶战。
她的外套口袋里有活物在动弹。从脑袋的轮廓来看，好像是……一只猫。
不太对吧……孵出来是猫也就罢了……个头怎么会这么小……
“就这儿。”她急停，橡胶靴底在光滑的地板上碾出吱呀一声。
他被迫回神，鼻尖堪堪停在了离她后颈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眼前，古色古香的木牌被用麻绳吊在合金支架上，“癸亥003”的漆字剥落成了“天亡”加三个上弧线。
“特意找古华夏文明的资料，是有什么主题要研究吗？”
她毫不费力地单腿蹬上了书架第三层，一边攀着书架，一边居高临下地陈述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书架的书我基本都看过。”
他们学院因为历史比较久的关系，藏书非常丰富。凛音趁职务之便，接触了很多珍贵的资料。
“如果你需要推荐阅读书目的话，我就坐在那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阳光小角落，“1金一个问题……算了，给你打个折，80银币吧。很划算的。”
从这个角度欣赏他的脸，更美轮美奂了。凛音有点舍不得跳下来，她就这样吊在书架上抽了抽鼻子，“香水品味不错。”
男生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书架边缘，礼貌点头，“谢谢。”
凛音闻到了扑鼻的松木香，温润，悠远。说实话，闻起来不像香水。
她尝试解析他身上的香源，视线几乎爬遍了他的全身，却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也许是不习惯被人注视吧，她灼灼的目光仅仅是接触到他的身体，就让他战栗不已。
他下意识又往后退。
然而这一次，他的后背贴上了沉重的书架，已然退无可退。
…………………
小餐馆的霓虹灯管滋滋作响。
就着夜色，几个年轻人正把酒言欢。
凛音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条烤鱼递给小猫，小猫用头蹭蹭她的手心，小爪子轻轻把盘子推远。
一只瘸腿的灰羊正在翻找垃圾桶，羊角暴力地勾破垃圾袋，几个霉得发绿的橙子咕噜噜滚到凛音脚边。
灰羊，一种比较常见的黄级幻兽。常见，意味着便宜，意味着很多人在没有足够的条件的时候会养一只过渡，也意味着最终选择幻兽伙伴的时候可能会慎重考虑，然后抛弃它们。
被小猫否决的烤鱼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灰羊面前。
“咩。”收到凛音抛来的烤鱼，灰羊毫不客气地啃食起来。
今天是学校兼职岗位的发薪日，也是她们几个惯常的聚餐日。
饭桌上，水晶正挥舞着筷子讲述自己家开的小超市被幻兽公司逼着拆迁的事，灯光下零星的小雀斑让她的愤怒显得特别生动。
“这些狗东西！全世界的贵族都是一丘之貉！”凯亚猛地一拍桌子，把自己疼成了表情包，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手舞足蹈地说下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老大吗，达米安那孙子正拽着雨竹的领结，老大冲过去直接把他的头摁进了墙里！”
又开始了，熟悉的忆往昔环节，凛音打了个哈欠，决定悄悄离座去结账。
故事里那个柔弱的、眼含泪水僵住、不能动弹的女孩雨竹，在那件事后剃了寸头，追着凛音和她学习武斗技巧，现在已经是武斗系公认的优秀学员——并且理所当然地爱上了寸头，毕竟实在是太方便了。
“你们知道吗，当初老大是校长亲自招进学院的，还为她破了好多先例。”水晶搁下筷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莱顿黑啤。
她们荆棘花学院的校长，可是出了名的强大，挑剔，又高冷。
“我只知道老大是特招生，”凯亚听到了他不清楚的消息，用双手把半根烤玉米托起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水晶：“愿闻其详。”
水晶接过玉米啃了一口，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据说，当时老大在街头卖艺，表演钻火圈，翻着跟头连钻十八个火圈，惊艳到了路过的校长。校长把老大抓到学校测试身体素质，嘿，结果你们也知道，体能敏捷力量全S。”
“可惜，”水晶放低声音，“老大精神稳定指数太低，所有招生官都不同意，说我们毕竟是幻兽学院，武斗系学生有条件了也要和幻兽立契约，精神稳定指数那么低，招进来也用不了幻兽。”
“这倒也是，精神指数不到基准线，契约幻兽会犯法。”凯亚一边烤肉一边把肉夹到四个人的盘子里，“快吃，要烤焦了。”
“后来呢？是不是校长站出来说话了？”雨竹赶忙问。
水晶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校长说，这些年武斗系都快变成少年宫业余武术培训班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如果老大不能入学，她这个校长当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愧是老大！”雨竹扑闪着眼睛，红着脸。
小猫侧着脑袋，毛茸茸的小耳朵一抖一抖，好像在认真倾听的样子。由于太过可爱，被雨竹一把搂住，狠狠吸了一口头顶。
“话又说回来，少年宫业余武术培训班……也没说错。”凯亚闷闷地说，“我体能B，敏捷C，力量B，如果不进武斗系，我肯定来不了我们学院。”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水晶把餐巾纸捏成一团，大力按在火锅料的包装盒里。
自从人类发现和幻兽立契约就可以成为强大的战士后，武斗就逐渐没落了。现在幻兽学院开设武斗系更像是一种对人类文化遗产的保护，社会的共识已经逐渐演化成了“武斗没用，就得有幻兽才有战斗力。”
然而，拥有幻兽是非常昂贵的。
幻兽卵的价格就已经十分昂贵。随着幻兽逐渐长大，品质好的幻兽粮和训练费用都是必须的支出。签订幻兽契约后到幻兽殿登记时，还会被要求购买“精神反噬险”，每年缴纳的保费和精神稳定指数成反比。
桩桩件件，都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得起的。
于是普通家庭的学生往往只能进入没什么强制性额外支出、通常还发放奖学金的武斗系；幻兽系则恰好相反，贵族扎堆，几乎见不到平民的身影。
店面不大，拎着打包盒站在收银台前的凛音把桌上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手拢成喇叭状，招呼有些沉寂的三个人，“宿舍要锁门了，得走了。”
雨竹抱着小猫走过来，情绪低落得尤为明显，凛音揉揉她的脑袋，“这就灰心了？幻兽不就是能变成铠嘛，多套一层乌龟壳而已。跟着我多练，早晚光靠拳头也能打爆他们的铠。”
我们可不是你啊……
三人在心里默默吐槽，都觉得她们的老大有些过于乐观。
老板把凛音伸过来的终端推了回去：“店里新来了一个帮厨的孩子，他说你帮了他大忙，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所以以后你来这里吃饭就都算他的。”
凛音不语，只是再次伸手。
她帮的人，一般都是被欺负的平民学生。她现在在图书馆兼职，收入很不错，不需要他们辛苦挣来的钱。
老板无奈地收了款，“那你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他这会儿就在后厨。”
凛音摇头。
她帮人，都是举手之劳。事后打招呼，麻烦。
然而经过后厨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好奇。毕竟她路见不平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收到报答的意愿。
屈指弹了下玻璃窗，厨房里正在刷盘子的少年慌忙立正，有些拘谨地冲她招手，带出几颗零星的泡沫。
他的幻兽是一只流光溢彩的迷你猛犸象，见有泡沫飘在空中，兴奋地在厨房地面上转起了圈。
地级幻兽，梦幻猛犸。这种幻兽有个特点——特别能吃。
幻兽系的小平民啊，摊上这样的大胃王幻兽，日子不好过吧。
凛音为老板的食材和少年的钱包默默点蜡。
挥手和少年道别时，拂面的夜风卷来松木的气味。
凛音扭头看去，巷尾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