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返校的第一天,按惯例要集中晚修,大家自行安排内容。
花璨和祝寒烟已经养成利用这段时间读书的习惯,即便如今花铎已经不再盯着他们,这个好习惯依然保留着。
祝寒烟手拿棋谱对着棋盘研究新招式,花璨翻开一卷《魔图志》认真看着,一旁的易白虹则带来研好的墨展开一张画纸开始练习丹青,可她刚落笔便听到一阵急促响亮的钟声突兀响起。
那声音纷乱喧闹毫无章法,引得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门被猛地推开,司夫子急匆匆从外面冲进了屋里,语速飞快下了通告:“雪飞川突发异状,学堂休课。所有学生立刻从传送阵回自己族中!”
听到雪飞川出事,祝寒烟心里一惊:那是螣蛇族的居所,结合下午时司霆和自己谈话的内容、且傍晚时分父亲还说会与叶族长联络,难道只过了两个时辰就出事了?!
他第一时间试图与父亲传音,却完全联络不上,忙回旭炎窟探查。那边叶晚听说是自己家里出了事,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没时间多问直接消失在传送阵里。
花璨看这个架势多少猜到了是和三天前的界碑异常有关系,她毫无头绪只能先回家问问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自己能做什么。于是大家纷纷回到本族,留下司一袤独自看着空空的屋子重重叹了口气。
漠雪钰独自在烬欢台等女儿,终于等到她带着墨狕冲出传送阵。
见花璨一回来就急着问发生了什么,便简单扼要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七神族在傍晚时分同时收到雪飞川发来的求救信号:螣蛇族突然爆发大面积中毒情况、中毒者体态僵直无法行动,同时风皱窟内出现多个陌生面孔,水蕴冰晶所处密室暴露,叶族长正领着叶熹和少部分还有行动能力的族人全力抵挡入侵者。
目前花睦尧和花铎已经赶往雪飞川,安东霍也已带领族人前去解毒。
花璨听罢皱眉推断:“下毒的同时出现多个陌生面孔,这太像内鬼所为,况且水蕴冰晶暴露得这么快,对方怕是蛰伏已久。”
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能潜伏良久不被发现,对方定是做足了准备,如此大面积的投毒定然不会只针对普通族人,恐怕叶族长也已中毒……不管对方是谁,水蕴冰晶若被抢走都是后患无穷,母亲……”
话还没说完,信鼎又一次亮起,漠雪钰查看之后脸色一变:“风皱窟着火了!”
花璨听到这话直接话锋一转:“母亲,我得去一趟,叶晚不会布防火结界!”
漠雪钰想自己去,但花璨以“翱晟天不能没有主心骨,以防有人趁乱作恶!”为理由说服她留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叮嘱着女儿千万不要冒进。
翱晟天到雪飞川没有直通阵,最快的方式是先到旭炎窟再去风皱窟,花璨一刻都没耽误立即动身到了旭炎窟。
窟内只有祝寒烟在,他刚刚接到了祝明烽随身传令官的传信:他们在松阳河畔被一波贼兵伏击、拖慢了加固进度,一时赶不回来。令祝寒烟守好巨刃山,不可自乱阵脚。
祝寒烟见花璨突然出现有点意外,听到她说风皱窟着火时心下一沉:风皱窟封存着水韵冰晶,水灵韵可控水、可阻火,所以正常情况下风皱窟绝不可能失火。唯一的可能就是水韵冰晶已经被盗走、不在风皱窟了。
事态紧急,他没时间再和花璨从头说明此事是穷奇所做,只唤来神使开岚令其打开巨刃山所有防御机关以防贼人趁虚而入,而后便与花璨一同前往风皱窟。
在路上二人迅速交流了一下各自得到的信息,祝寒烟把穷奇的动机和目的向花璨简短说明。
穷奇用的是水系能力,若是让他与水韵冰晶完全融合,那以后想重新剥离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穷奇毕竟是魔族,他的灵核与神族灵核的能量完全相反,且水韵冰晶万年来一直受螣蛇族供养、无法迅速与另一种不同的能量融合,这恰好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
他们要做的正是尽快找到穷奇,在彻底融合之前夺回水韵冰晶。
到了雪飞川,风皱窟已经大半被火笼罩。花璨先布置了防火结界将火势控制在风皱窟内不让它继续蔓延;祝寒烟的能力是火系,这些火焰的能量刚好可以被他吸收进神腑化为灵核的供养。
二人一控一化,合作之下很快灭了火并救出里面困着的玄武族医者和螣蛇族伤员。
灭火之后的风皱窟内外一片狼藉,很难查探出作乱者的踪迹,螣蛇族长和叶熹、叶晚也不知所踪。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算熟悉,一时间无从下手。正一筹莫展时,花璨接到了花铎的传音:他和花睦尧寻着螣蛇族长留下的痕迹追到了一处山坡,赶到的时候叶族长因为中毒和重伤已经力竭,叶熹设计将穷奇引入陷阱暂时困住了他,但水韵冰晶被穷奇藏了起来并未被找到;叶晚去寻冰晶不知所踪,雪飞川内不知还有没有未清理的毒阵,叶熹担心叶晚的安全此刻已焦急万分地去找妹妹的下落了。
花璨和祝寒烟按照花铎的传讯很快找到了他们,只见穷奇被困在山脚处,他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双目赤红、口中呜咽着分辨不清的语调,正愤怒地想要挣脱困住自己的奇门陷阱。
但那奇门陷阱是叶家独创,时下场面混乱一时无法解开,可也是因为这样,虽然现在陷阱里面的穷奇出不来、但是外面的人也无法踏入。
另一边,花铎正在为花睦尧护法,一时分身乏术顾及不到这边,螣蛇族长此时气若游丝,全靠花睦尧不断向他输送的真气撑到现在,一旦真气断了随时有殒命的可能。
花璨见状先是张开保护结界把几人与穷奇所在陷阱隔开,然后接替花铎为父亲护法,好让花铎能腾出手来去那边伏魔。
陷阱中的穷奇不断用魔气攻击奇门阵试图脱困,在持续不断的巨大的冲击下阵法已经在破碎的边缘。穷奇此刻又一次蓄力、将所有魔气引至头部,随着一声震天撼地的狂吼,山石纷纷松动滚落,阵也终于被震破了一个口子!
祝寒烟见此形势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抽剑凌空跃起刺向穷奇最薄弱的咽喉处,穷奇反手挥出一道刚风、席卷着砂石砸向祝寒烟面门,祝寒烟一个旋转避开攻击,足尖轻点落在陷阱旁凸起的石壁上。
花铎紧随其后立刻祭出恣逍,在穷奇攻击祝寒烟的时候将枪掷出直逼穷奇心口处,穷奇躲闪不及、被恣逍的侧锋穿透铠甲割开了心口皮肉,他怒气极盛欲拔出枪头将其折毁,但恣逍乃是认过主的神武,花铎一伸手恣逍便抽离出去、毫发无损回到主人手中。
这边祝寒烟看准机会再次出剑,此次对准的是穷奇的眼睛。穷奇看出他的意图侧头欲躲,不料他剑锋突转向下、狠狠刺入穷奇不慎暴露的侧颈,随后借力向身后跃出、再次回到陷阱边缘站定。
穷奇只觉剧痛难忍、鲜血如决堤般喷薄而出,他返身欲追上面前那个毛头小子,但失血引发的眩晕使他一时无法动作。
想自己身为魔族四王之一,也曾纵横一世、凶名昭彰,如今一把年纪竟困在陷阱中只能被两个无名小儿轮番欺辱!穷奇怒意滔天,瞬间身形暴长十余丈,现出背负双翼、巨口利爪的原身,瞪着血轮般的大眼、亮出尖利的獠牙毫不顾忌地冲向众人。
陷阱承受不住这巨大身形的压迫被瞬间彻底摧毁,发狂魔兽的怒吼摧枯拉朽,轻松将其身后的山崖震断。
在这声波巨震、乱石纷飞中,花璨奋力撑住结界确保着父亲和叶族长的安全,花铎和祝寒烟将武器横在身前随时找准机会与面前失去理智的凶兽再次交锋。
穷奇目眦欲裂,他眼中所见皆是一片血红。喉咙处的伤口过深、随着每一次呼吸喷着血、发出破风箱般的噪声,身上多处伤口由于刚刚过大的动作撕裂开来,浑身血管暴突、经脉逆行。
极度的疼痛和愤怒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神智,他此刻已经不知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满脑子只有摧毁和杀戮。
穷奇晃了晃巨大的头、折起双翼全速向几人冲撞过来,花铎身型敏捷腾空而起、枪头挥出刺中他的一只眼睛,穷奇吃痛、极大力地将花铎甩至一边,盲目挥舞双爪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
花铎落地一个翻滚后定住身形,以枪为铆将自己钉在地面上避免被震飞,而后全身光芒大盛,他起手结印、飞快地念着法咒,但穷奇不断挥舞的利爪已经逼近,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崩毁。
千钧一发之际,祝寒烟突然从侧面飞击至穷奇脚下。他没有持剑、双手燃着火舌,落地之际二掌合一狠狠拍在穷奇的后腿处。
穷奇受到冲击略微一顿但并未在意,正欲继续向前,忽然从后腿处传来一阵不可忽略的剧痛让他无法再前行半分,他猛然回头:只见祝寒烟掌心的烈焰在接触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化为灼热的岩浆,所到之处皮肉尽熔、只留下空空的焦洞。
穷奇发出崩溃的怒吼、又在瞬间转为哀嚎。它想转身甩开造成剧痛的来源,但失去了一条后腿的支撑它已无法站稳。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传来花铎急迫的声音:“闪开!!!”
祝寒烟抬头一瞥瞬间瞳孔张大,随即飞快地撤掌、极速向后掠去。与此同时花璨使出最后的力气张开另一张保护结界套在了祝寒烟和花铎的身上。
空中一道光划过。
众人只觉得黑夜瞬间被什么点亮了,仿佛太阳就在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是一颗陨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它受到召唤万里奔赴而来,带着无法逼视的光芒精准撞在穷奇身上。
“轰!!!!!!!!!!”
世界再次被狂风与飞沙走石笼罩,巨大的冲击之下整座山都摇晃着,连续的巨响与遮天的烟尘伴随而来,在极亮之后又转瞬变为极暗的世界中每个人的灵魂都抑制不住地跟着战栗起来。
花睦尧此刻已经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战况了,虽然他身处的结界仍极其稳固——即便是处在如此频繁且剧烈的冲击波中,依然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把他和叶展保护得密不透风。
但结界外的花铎和祝寒烟离穷奇实在是太近了,此时他看不清二人的情况,急得正要携着叶展的身体冲出去保护他们,却被一旁的花璨喊住了。
花璨此刻一心分为两份,她一边支撑着自己所处的结界、一边分出一只手来持续不断地向为保护战斗中那二人而展开的新结界输送着法力。
天摇地动中不断有飓风和巨大的石块砸在结界之上,可每一下冲击造成的伤痕都会在瞬间重新愈合,结界正被不断修复着。
花璨正全力维持着两边的保护阵、确保里面的人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此时整个人紧绷着、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无暇阻止父亲的行动,只能开口喊住他:“父亲别动!结界很安全,兄长他们也很安全,不要‘捣乱’!!”
花睦尧闻言不敢再动,怕女儿分心,应了一句便没有多说话。只是也悄悄地分出一只手来,随时准备好在女儿支撑不住时第一时间把灵力输送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尘埃渐落。当视野重新清晰,暴虐的巨兽已灰飞烟灭,他停留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连土都被烧焦了的、巨大的深坑。
死寂。
他们赢了。
但众人都有些呆愣。
花睦尧此刻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他本应该冲在最前面,挡在所有孩子身前掩护他们带着叶展安全撤退,但情势所迫他不能置叶展的性命于不顾,只能把心提到嗓子眼、抱着“大不了这次爆了灵核死在这也要护住孩子们”的决心,心惊胆战又无比愧疚挣扎地看着几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战斗。
但他没想到烟儿会化出岩浆,也没想到铎儿会召来陨石,更没想到璨儿的结界可以挡住这么大的冲击波……这帮孩子,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孩子们吗……
花璨此刻的心情是愤怒的:
这啥???说好的并肩作战呢?这俩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一个冒着被踩死的危险钻到穷奇脚底下去放岩浆打算熔了人家;另一个不顾队友死活一言不发地放流星搞无差别攻击,这两个人是真的心里没数还是对队友太有信心啊?!
祝寒烟此刻的心情是后怕的:
我刚刚成功化出岩浆了,但成功的太晚了,差一点就让那穷奇伤到了人。不过,兄长刚才那个是陨石吗?风系的神力可以强悍到如此的地步吗?什么原理,我要好好请教他。还有璨璨,亏了她反应快,不然我肯定被掀飞了,一会儿好好谢谢她。
花铎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
祝寒烟这死小子!刚才差点被炸死了……到底是谁教他钻到穷奇脚底下去熔人家的?啊???他退得再晚一步就非受伤不可……还有晏晏,谁让她给我套结界的!有那个力气不留着给自己套?我自己的陨石还能把我自己炸死不成?!一会儿叫过来挨个骂,烦死了……
战场中心清醒的四人就这样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头脑风暴着,但都面色不善,没有人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