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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瞬拉着阮妤说了很多话,一直在跟她强调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来这里。
姑姑说Bruce根本不告诉她要去哪里出国旅行,是这个原因吗?
阮妤信誓旦旦地跟人保证了。
两人一直待到傍晚,她带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出门,请他吃晚饭。
阮妤听他说爱吃四川火锅时像找到了知音一般,风风火火带着人到了她最爱的一家店。
两人不谋而合都只要辣锅,文瞬边下牛肉边用星亮的眼望着阮妤,说:“姐姐,我真第一次听人说他在乎我,感动哭了,今天来得真值。”
文瞬不爱提文迟彦的名字,提了就犯怵,跟朋友也是一口一个“他”地叫,“我哥”这个称呼都少得可怜。
阮妤只当小瞬是在说姑姑,生怕这小孩心里犯上什么心病,绘声绘色地说姑姑对他其实有数不清的歉疚。
因为不确定亲近的人到底在不在乎自己,长期这样会造成安全感不断流失。
文瞬:“他像个假人似的,家里对他的看法都很极端,尤其是他自己那个家,分崩离析的,血雨腥风。”
阮妤一脸认真:“那些我都知道,我也听说了很多,但她跟我一起的时候,总提你,她说过自己很抱歉没有陪你长大,所以她更努力地工作,就是为了去多陪陪你。”
不知是不是她今天说得过多了,小瞬从最开始听到这些的兴奋,到现在肉麻地连皱眉头:“姐姐姐姐,好的好的,咱们不提他了。”
阮妤弯弯眼睛,回了好。
小瞬走之前,问阮妤要了电话号码,说他不喜欢用微信。
于宸汐介绍群里那个叫“顺子”的男生时也这么说,阮妤回家路上还在想:这个年纪的小孩,只比她小个一两岁,怎么都不爱用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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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去北京跑项目的日期,阮妤赶着画完了出差那几天可能会落下的稿。
随着《绝际方寸》的传播度越来越广,工作室接到的商单愈加多,都指明约阮妤的排期。
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几篇作品后,许多喜欢那张游戏海报的预约玩家和路人网友都关注了她的账号。
不管做什么,还是需要一定的外界反馈,无论好坏,至少能从中找到一分存在感。
阮妤对此受宠若惊。
她起的网名就叫鱼,整日里翻翻平台上评论,看大家“鱼老师鱼老师”地叫,被可爱得在床上吱哇乱滚。
滚完趴回床上,发现手机被误触点进了信息界面,文迟彦的名字躺在第一栏,她怕这人的联系栏被验证码快递短信等等推下去,给人设为了置顶。
文迟彦在海边那次之后,请她一起参加了更多活动,那些活动熟面孔很多,毕竟富人只占少数,内部圈子客观来说还是很小。
一来二去的,那些人都默认了她和文迟彦真的是很恩爱的一对。
文迟彦没说要加其他联系方式,她更是没提起过,兴许是跟他同行的时候多了,她偶尔会停在信息栏,看着他的名字出神。
怎么莫名其妙,乌龙初恋又变成了假恋人。
阮妤在那次去小区门口安慰付孟箐之后,就告诉了付孟箐她和文迟彦立了合约假扮他情人的事情。
付孟箐当时尖叫到失声,随即装作平静下来对她说:“他是有什么预谋吧!”
“就算先抛开这件跟利益挂钩的事,他不是在你刚搬家那天也主动过来找你吗?”
阮妤还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要不是她当初犯了天条似的招惹上人家,又搬家跟人搬到同一栋楼里,两人哪还能接触得上。
思绪晃回,阮妤戳了戳手机屏幕里“文迟彦”三个大字,然后转个身仰倒在床上。
她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总感觉有什么没想通。
“怎么了?”
安静的卧室里猛一下传出一句男声,阮妤吓得一抖。
声音就从耳边传出来,她翻回去,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拨通了文迟彦的电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可能误触了。”
“误触?”
“嗯。”
“还以为你舍得主动打过来了。”
阮妤听完皱起鼻子,关了扬声器把手机贴在耳边。
音孔里传来的声音慵懒随意,尾音上挑,竟让她听出几分缱绻的味道,不似他这人看上去那般遥远难近。
对面传出一句别的声音,说的大概是“文总,这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文迟彦把她带在身边时,那些富人不管男女老少,也是一律这样叫他文总。
他还在工作?
阮妤知道他一定不只是搞科研的,只是他好像并不愿意说他的一些事情。
文迟彦:“明天有空吗?”
“明天?我约人了。”
他嗯一声,等着她继续说。
阮妤把扬声器开回来,跪到床沿,从地上拿起电脑:“上次跟你去海边没看到学长消息,就跟他约好这周去看那个什么,人工智能展。”
对面沉默片刻,说:“你喜欢吗?”
“还可以吧,怎么说大学也学了四年智能。”
她说完,文迟彦还是迟迟没回,许久才说:“明天我路过那,送你。”
阮妤顿了一下,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开车送人?”
她见过的稍微有些钱的人,部分都是会请司机的,就像文迟彦说的那样,他们花钱都是买时间,但他好像很热衷于自己开车,还更热衷于载人。
“你只跟我拿那么点工资,一段车程算什么。”
这么体贴员工还有愧疚感的老板上哪儿找!
阮妤在心里咆哮着,没等她回答,文迟彦说了句就这么决定了,随后就以还有工作为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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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展开始的时间是上午,地点是城西大学城中央的科学展览馆。
文迟彦大概很早就等在小区门口,阮妤才起床就看到他发来的信息。
她起得晚了。
昨晚好像做了噩梦。
她依稀记得梦里的场景还是在她睡的这个房间里,她躺在床上,一派的宁和。
唯一突兀出来的是,她床边站了个人,一个男人,那男人在黑暗中望了她很久。
空气里满是潮味和皂香,她动弹不了,眼前的一切都暗得过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存在。
男人蹲下了,玻璃窗外的光线如梦似幻,他又有了动作,捏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手上的皮肤不糙,温度奇高,贴上她冰凉的掌心。
也仅仅是这样。
奇怪的是,梦里她并没有害怕的感受,倒是醒来后觉得惊悚。
那种嗅觉和触感,以及男人的存在感都太真实了。
阮妤高中学理科,大学学工科,秉着对科学的无上尊崇,她把这归结于太累产生的幻觉。
她收拾完,做了两份三明治,准备拿一份给文迟彦,用来答谢上次他带的黄油面包。
虽然不太比得上,但她觉得至少先表示表示。
路程不远,只开出十几分钟就到了展览馆停车场边,在文迟彦倒车时,阮妤发消息问罗际周到哪了。
罗学长:【B区停车场,你呢?】
文迟彦飞快瞥一眼阮妤,说:“人到哪了?”
“说在B区停车场。”
“让他来A区找你。”
阮妤没懂原因,转头张大眼眶看他,他什么也没说,开门下了车。
以为他有什么事,阮妤就按着原意给罗际周说了。
文迟彦停的这片区域更宽,离展馆大门更近,车也比较少,但他停在角落,车头与矮栏前只隔着一米的距离,他正站在那片狭窄的地方。
他穿着极简的白T,却依旧给人一种贵气的感觉。
阮妤想起在车上忘记把三明治拿出来,扶了下包的挎带,走上前说:“谢谢你上次带的黄油面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三明治,我多做了一个,给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包里拿出精心包好的那枚。她不会做饭,顶多做些这样不用开火的小玩意。
她都做好了人会看不上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文迟彦伸手就接下了。
“另一个呢,给谁的?”
另一个?当然是她自己,不过她在家就吃了。
罗际周说过他不爱吃早餐,她就没准备。
阮妤问:“怎么了?”
文迟彦一路上都很奇怪。
神情、动作和说的话,都带着鲜明的指向性,其中的意味却模糊不清。
她说不出具体为什么奇怪,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少,她也不是会对他人的经历爱好为人感到好奇的那种人。
但人的感官如此发达,对周围的磁场或氛围的感受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敏锐,她确实感受到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阮妤此刻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回答。
“大学喜欢的东西,你还有在喜欢吗?”他问。
更奇怪了。
她有提起这种话题吗?
阮妤歪头,不懂他到底怎么了,顺着答:“喜欢啊。”
“人呢?”
人?
大学喜欢的人?朋友?演员?明星?
“喜欢啊。”
只见他垂下眼皮,乌黑的长睫在阳光下映成白金,刮下一簇影落在脸上。
阮妤可以很轻易地通过观察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来获取一些简单的情绪,他怎么还不高兴了?
她走近了一小步,可突然文迟彦欺身向前,正对着她。
阮妤膝盖弯已经碰到有些温热的车头,他还在朝她靠近,直至她再也没地方可退,手撑在车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