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孤一直睡到有人敲门才醒。
有人在外面轻声喊:“先生,您醒了吗?您的早餐我可以送进来吗?”
鹤孤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他连梦都没做,紧绷多年的身体得到充分放松,甚至从骨头缝里透出些酸软来。
鹤孤以前听说过,有些富贵人家,少爷小姐们的饭是可以送到床上吃的,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揉了揉眼睛,刚想喊他进来,一睁眼,看到了自己枕头边上一颗烧焦的人头。
鹤孤迅速后撤半个身位。
只有一个人头,被立在他的枕头边上,从露在外面的两排牙齿可以看出它没有皮,眼球脂肪和肌肉被烧得糊成一团,但从肌肉走向来看,这人死的时候并不痛苦,是先被迅速的一击毙命,再剥皮烧焦的。
然后将头砍下来,放到了鹤孤的枕头边,还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以防鹤孤睡梦中翻身将它扒拉下床,确保鹤孤一睡醒就能和它对视。
鹤孤咂咂嘴,怪不得睡觉的时候好像闻到了烤肉味儿,还以为是在回味昨晚的美食。
很精巧的恶作剧,鹤孤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他那个未来继女凯瑟琳干的。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悄然进入房间而不吵醒自己。
不过这也说明了,凯瑟琳完全有直接杀掉他的能力,但她并没有,只是放了个人头吓他,说明在公爵的限制下,她暂时不敢杀他。
鹤孤弯腰捡起昨晚擦完头发随意扔在床尾的浴巾,抖开来盖住了人头,清清嗓子喊道:“进来。”
一名仆人推着小推车进来,将小桌放到鹤孤床上,早餐是冒着热气的牛乳,金黄柔软的点心(面包),烤到油润焦脆的五花肉片(培根),两种红色的果子(草莓和小番茄)和煎蛋(这个鹤孤认识)。
“唉。”鹤孤扔进嘴里一颗小番茄,纯甜的果汁在口中爆开,他在心中暗自为凯瑟琳叹息,“为了能永远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别说睁眼看见人头了,我都做好了每天睁眼看见你父亲那个鬼样子的准备,早日习惯我的存在吧,孩子。”
今天做点什么好呢?昨晚公爵说花园里有桃花,是不是想和他一起赏花,那吃完饭就去花园溜达溜达吧。
但很快他的计划就被打破了,阎齐找过来告诉他,朱振昌死了。
“按理说,新人本难度不高,一般不会在第一晚就死两个人的,为了我们之后的安全,我们需要赶紧找到他的死亡原因。”
“哦。”鹤孤想起昨晚凯瑟琳在他门外和公爵说的,“我今天还没杀人呢”,心想,或许不是一晚上只能死一个人,而是怪物一天只能杀一个人。
那怪物,这里还不遍地都是,就连古堡的主人都是个怪物,他的仆人们应该也就算比他多个人样。
昨晚鹤孤的表现阎齐看在眼里,虽然鹤孤没搞清楚现状就敢独自在陌生的地方乱跑,但之后他显然和厨娘搞好了关系,NPC的友好态度在副本里能带来很大帮助。
所以比起趾高气昂地指挥这指挥那实际啥也不干的吴房,阎齐更欣赏眼前的新人:“昨晚朱振昌说要去宴会厅找线索,邵车跟着他,没一会就走散了……”
“你们怎么知道他死了?”想到自己床上的那颗人头,鹤孤打断他。
“昨晚大家都听到了那声惨叫,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所以你们没有见到尸体。”鹤孤说。
“没有,但我们有别的依据,走我带你去看。”
鹤孤暗自思索,既然没人见到尸体,那自己床上的那颗人头,很可能就是朱振昌的。
鹤孤跟着阎齐走下一层楼,一眼就看到其他宾客都聚集在走廊里。
他走过去,发现人群围着一间敞开的房门,丁洋超面朝房间内跌坐在门口,满脸惊恐,嘴里喃喃说着:“变了,变了。”
其余宾客不远不近地围在他身旁,表情或惊惧或凝重。
鹤孤往房间里看,一名仆人正在往床上摆早餐,就像方才鹤孤享受到的服务一样。
片刻后,仆人摆好了早餐,直起腰转过身来,恭敬的朝着丁洋超微微鞠躬,说道:“先生,您的早餐准备好了,请您慢用。”
鹤孤看见了,这人分明长着朱振昌的脸,但他的声音却和昨晚作自我介绍时的声音完全不同。
怪不得,他们如此确信朱振昌死了。
“朱振昌”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无声地等候丁洋超回床上吃饭,就好像丁洋超不吃,他就不会动一样。
吴房眉头紧锁,用脚尖在丁洋超屁股后面踢了一脚,催促道:“去把饭吃了。”
“啊?”丁洋超不敢置信地回头,他没想到这个明明说了会保护他们的老玩家,竟然会让他上去送死,他连连摆手:“不、不。”
吴房啧了一声。
“你不吃吗?”鹤孤问,“那我可不可以?”
丁洋超巴不得有人替他去直面怪物,连忙点头。
鹤孤便走进房间,用刀叉把培根煎蛋塞进面包里,两三口喝干净牛奶,一手拿面包,一手拿装水果的小碗,对“朱振昌”说了声“这个碗一会儿我自己去还给厨房”,又走了出来,越过被他这翻举动搞的目瞪口呆的众人,往楼梯的方向走。
房间里,“朱振昌”开始收拾剩下的餐具,阎齐忙跟上鹤孤,小声问:“你干嘛去?”
“我去赴约,要赶不上了。”鹤孤啃着自制汉堡,含糊地说。
你在副本里赴谁的约!此时的阎齐还以为鹤孤又从NPC那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上赶着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鹤孤转过身,神情严肃,“我们要做一些私人的事情。”
哪有三个人一起赏花的。
阎齐好心相劝:“一个人去很危险,你也看到了,又有人死了,你要去哪里赴约?我就在远处看着,不打扰你们可以吗?”
“外面。”
“你要出去?我们一般认为建筑外更危险,我不建议……”
还未等他说完阻止的话,鹤孤对他狡黠地眯了眯眼。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边上,鹤孤将剩下的小汉堡一股脑塞进嘴里,手在楼梯扶手上一撑,侧坐上去,在阎齐反应过来前,直接顺着旋转楼梯的扶手一路滑到了最底层。
鹤孤落地后没有片刻的停留,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朝大门狂奔,任凭阎齐在楼上怎样呼喊,都没有丝毫减速。
还不时往身后看,确保阎齐没能跟上来。
谁要和你一起见公爵!都是来选夫人的,谁信你只会远远的看!
鹤孤虽然甩开了阎齐,但他到底没能找到花园,实在是古堡外根本就没有一片花瓣的影子。别说花了,连一根绿草都没有,灰暗的天空下,只有荒芜的土地,连树都是枯死的。
但鹤孤找到了一片桃树林,这也许就是公爵说的“花园”。
桃树也都是枯死的,无花无叶,只有零星几颗干瘪的果实悬挂于枝头。
鹤孤抬手想摘,手悬在空中迟疑了,片刻后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桃子。无事发生,他便将桃子摘了下来。
这种经冬不落的干桃子,叫做桃枭,鹤孤听人说书里写“桃枭主杀百鬼精物”。
鹤孤也不知道自己碰了桃枭却没有事,是不是因为自己还不够邪,但毕竟身处闹鬼的地方,鹤孤还是摘了几颗装起来傍身。
高枝上的桃枭有些难摘,鹤孤跳起来够,树皮被他的衣袖蹭过,扑簌簌地脱落了,里面的芯是黑色的。
鹤孤伸手摸了一把,沾了一手黑灰。
他来到旁边那棵树前,轻易抠掉表面的树皮,露出同样焦黑的内里。
都是烧焦的,鹤孤环顾四周,可能整片桃林都是,这里曾经历过一场大火。但奇异的是,这些烧死的桃树外面,又长出了新的树皮。
鹤孤想起了枕边的那颗人头,也是烧焦的。但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鹤孤还想不出来。
阎齐那帮人总在说着什么“线索”,可能是要破什么案子,或许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
花园里没有桃花,公爵应该也不会来,外面有些冷,鹤孤准备回去了。
转身的瞬间,余光里出现了一根黑色的棍子。
鹤孤转头去看,那是一根非常高的树干,大概有十来个人高,合抱粗,笔直地立在远处一个木头搭成的台子上。
同时鹤孤嗅到了木头烧焦的味道。
这样突兀的东西,正常来说鹤孤刚进入花园就能注意到,但他确信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东西,它是凭空出现的。
他后退半步,准备见势不妙走为上策,啪嗒一声,一个人形从那根树干底部脱落,咕噜咕噜滚落到台子下面。
这个人也是焦黑的,之前用站立的姿势贴在树干上,又离得太远,视觉上和树干融为了一体,因此鹤孤一开始没能发现,它掉下来鹤孤才看清。
鹤孤踮起脚来看,躺倒在土地上的人形的肩膀上没有头。
好了,鹤孤心想,这下朱振昌的尸体就找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