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妹妹的原因,徐归一并没有在学校住宿,但她所租的房子离学校也并不算近,骑电动车来回要一个小时,不过这房子位于旧城区内,唯一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买什么都便宜。

    旧城区,顾名思义,建筑与设施都很老旧,徐归一租住的小区也是如此,十几栋六层高的楼房参差错落地挤在一起,挤得好像让人喘不过气。

    徐归一骑着已经伴随自己七年的电动车回到小区,那电动车年久失修,灯早就坏了,还不容易刹住闸。

    不过好在没有闹出过什么危险。

    ......

    “小心点!”

    刚到小区口,徐归一看着从路边突然冲过来的人影,一直快速行驶的她赶忙捏闸,可那车又不听使唤的往前滑了几米,徐归一一个熟练的侧身漂移,才将将从那人身侧擦了过去,支着腿又趔趄了一下,才把车停了下来。

    “下次看点路。”

    要是在几年前有人突然像这样拦着她的车,徐归一多少是要下车骂两句的,但此时徐归一着急回家看妹妹,真的没时间也没精力和这些不长眼的人在路上扯皮了。

    她一拧闸,便又准备离去。

    “归一,是我。”

    她刚要走时,一双秀气的手轻拉住了她的衣袖。

    于是徐归一侧头望去,便看到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见徐归一与她对视,那双杏圆的眼睛立刻就弯成了一道月牙,盈着十足的笑意,她赶忙拉下口罩,冲徐归一招了招手。

    “归一,好久不见。”

    五年了,真真是许久未见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徐归一淡淡扫了她一眼,表情如常,没有不耐烦,更没有激动,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拽着她不让她走。

    接着,她又不着痕迹的把宁婵月拉着她衣袖的手撇开,宁婵月愣了愣神,便把手背到了身后,轻轻磨磋了几下刚搭在她衣袖上的指尖。

    五年,或许真的能把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变成陌生人吧。

    “我想...和你聊聊。方便去你家坐坐吗?”

    宁婵月唇角的弧度仅仅淡了一下,很快的便又勾了起来,她眼下的那两道卧蚕如同月牙湾一般,衬着这笑靥愈发嫣然动人。

    徐归一忽的想起高中时,宁婵月也是这般拉着她的衣角对她笑着,明媚而出尘,她轻易就被她的这幅模样勾走了魂魄。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宁婵月的那张脸,那张她曾多少次暗自心动过,又多少次在深夜的床上抱紧她时凝望过的面庞。

    她的脸上带着方才在舞台上还未卸下的妆容,眼角下的亮片稍微一动便闪闪泛光,身上穿着红绸面鱼尾裙,华丽的裙尾偶尔扫过地面,都像是被那不长眼的地面给玷污了。

    不像她,今日出门前随意套了件白衬衫,早上也只是草草洗了把脸,洗面奶都忘了抹,不修边幅的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徐归一抿了抿唇,直接拒绝了宁婵月的请求。

    “我家很乱,不太方便来我家。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徐归一说罢,双脚重新放在电动车的踏板上,扭动闸门,一阵风随之飘过,带起了宁婵月鬓前垂落的细发。

    徐归一连拐了几个弯,到了自家楼道,将电动车推进对面车棚,提起车筐里在路上买的两袋黑米粥和几个包子,利落的支好车充上电,拔下了钥匙便准备离开了车棚。

    可刚一转身,却见宁婵月就站在车棚口,她方才跑得太快,这会正捂着胸脯喘气,见徐归一出来了,忙直起身,又是对她一笑。

    徐归一只是瞟了她一眼,诚心无视她般,与宁婵月擦身而过,可徐归一手上提着的黑米粥,却在摇摆中好巧不巧地勾住她的裙摆。

    下一秒,她便听到宁婵月的惊呼。

    只见裙上的装饰将黑米粥的袋子划出了一道裂缝,滚烫的粥体如泥石流般沿着宁婵月的裙子倾泻而下,尽数落在了她的脚背。

    仅仅一瞬间,宁婵月的脚便红了一大片。

    徐归一抬头看她,宁婵月的眼睛似乎也因疼痛而红了,泪水充盈在她的眼眶,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它们落下。

    “对不起,我给你擦擦。”

    徐归一从背着的双肩包里拿出几张纸,准备蹲下擦拭黏留在脚背上的粥,但纸巾刚一触碰到脚背,便听到宁婵月倒抽了一口凉气,腿下意识的往后躲。

    “很疼?”

    宁婵月本想摇头,但刚摇到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的又把腿伸了过去,点点头,颤着声说,“嗯,疼。应该不能走了。”

    徐归一见状,把包放到身侧,翻出了瓶矿泉水,扭开后将水一点点倒在宁婵月被烫伤的部分给她降温,等残余物尽数被冲到地上后,她重新拿出纸,把它们搓成细条状,一边低头轻吹着宁婵月被烫伤的部分,一边将脚上的水渍给她慢慢蘸干。

    宁婵月低头看着这样的徐归一。

    徐归一的动作温柔细致,应该是内疚使然,她的举止神态全然不似刚才在车上时那般冰冷,而是像...以前。

    经过徐归一的一番处理,宁婵月的脚不怎么疼了,可不知怎的,她的眼眶却更红了。

    “暂时先这样处理一下吧,”徐归一提包站起,但刚对上宁婵月的眼神时,却看到她那悬而欲滴的泪水,一愣,“要是还疼的话,我带你上楼去抹点药。”

    “好。”

    似是怕徐归一反悔般,徐归一的话音刚落,宁婵月就重重点了两下头。

    徐归一握住宁婵月的手腕,本想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以便更好的搀扶她。可刚伸到半空中,宁婵月那盈眶的泪水便滴到了她的手上,泪珠沿着徐归一的手背渐渐滑落,滑倒宁婵月的手心,终于滚落在地消失不见。可那缠绵的泪线却清晰可见的缠绕在二人的手腕上。

    徐归一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残余的纸巾,轻柔地擦拭起宁婵月潮湿的眼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安慰起这个被她弄哭的宁婵月,“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徐归一离宁婵月很近,近到宁婵月不只能感受到徐归一那微凉的指尖,还能感受到徐归一喷洒在她肌肤上的温热呼吸,与偷溜进她鼻腔里的那淡淡的檀木味信息素。

    一瞬间,宁婵月的心悸如同岩洞中蜿蜒而下的暗流,汹涌湍急。这么剧烈的心跳,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小心翼翼的跟着发颤,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了眼前的温存。

    久久,宁婵月才痴痴的把手又放到徐归一的手腕上,对她说道:“我不哭了,我们...回家吧。”

    她向来最听徐归一的话的。答应徐归一不会哭,那肯定就不会再哭了。

    于是徐归一重新将宁婵月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步一顿地向前走着,确定宁婵月单脚跳行也能跟得上后,便保持着这样的节奏继续将她搀扶上了楼梯。

    二人花了近十分钟才挪到了四楼,徐归一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徐归一租住的房间并不大,六十平,室内的布局站在房门口便能一览无余,徐归一揽着宁婵月准备进屋,可宁婵月却是迟疑了一瞬,才怔愣着跟着徐归一踏进了室内。

    徐归一方才并没有骗她,她的家确实很乱,客厅的大半地上都堆放着小孩子的玩具,茶几上撕的七零八碎的笔记本交错垒在一起,而右边的餐厅更甚,本应在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通通堆放在了的餐桌上,餐桌下的餐布更是泛着深深浅浅的污痕。

    她咬了咬唇,有些困惑地看着徐归一。

    毕竟在她印象里,徐归一的家并不是这样的。

    徐归一的家,从宁婵月认识她起,就一直是一梯一户的敞亮大平层,里面不仅有吃不完的瓜果零食,还有一对让她艳羡不已的,对徐归一和她关心备至的叔叔阿姨。

    徐归一把宁婵月扶到了沙发上,见宁婵月一直盯着她,眼珠一动也不动,她知道宁婵月想问什么,于是开口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把之前房子卖了,现在和我妹妹住在一起。”

    徐归一说这话时,神色依旧平静,似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反倒衬得一旁猛然睁大了眼的宁婵月有些突兀。

    不过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下一秒,徐归一抽离了揽着宁婵月肩膀的手,转身蹲下,从一旁的茶几下抽出了一个鞋盒,翻找了一阵,掏出了还剩半管的红霉素软膏,在宁婵月眼前晃了晃。

    “家里没有贵的药,只有这个。你不能接受的话我在手机上给你买贵的药。”

    宁婵月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听到徐归一关切的话语,似是想到了什么,刚要接过药膏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紧,“可以。”

    宁婵月知道徐归一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以前挑剔的很。大抵是小时候过得太艰难,没有见过什么好的东西,所以上大学时一跑龙套赚了些钱,就对着家里平民廉价的东西挑三拣四,急切着把它们扔掉,然后给家里换上些贵重货。

    为这事,还和徐归一吵上过几次。

    她和徐归一分开后,也曾自己揣摩过无数次,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举动,让徐归一对她不满了?这样一点点的小失望积攒的多了,所以她才会突然离自己而去。

    她刚刚进门不过几分钟,徐归一也只说了两句话,可这两句轻飘的话语却像是化成了坚硬的拳头,接连着重重打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有些说不出话。

    宁婵月沉闷的垂眸拧开药膏盖子,她也没有让徐归一再帮她,而是挤出一截药膏,便准备向脚上还有些刺痛的烫伤处涂去。

    “对不起。”

    宁婵月的手触碰到脚背时,忽然仰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徐归一,没头没尾的这般说道。

    可听到宁婵月的道歉,一直冷静疏离的徐归一表情却忽的僵了僵,但她转而意识到宁婵月是在为什么道歉后,便又恢复了神色,耸耸肩道:“都过去了。”

    二人之间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如同之前任何一次晚间闲谈,当然,也如同...那暴风雨的前夜。

    “等你的脚好些了,你就走吧,”徐归一似乎不想让宁婵月久留,见宁婵月不语,她又补充道,“我可以给你打个车,送你回你住的地方。”

    “不用不用。我可以再多留一会吗?”宁婵月顿了顿,生怕徐归一拒绝,又赶紧补充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把你的粥弄撒了,再给你点份外卖吧。”

    就让她再留下来一会吧,就让她再感受一会这来之不易的温存吧。

    可宁婵月刚刚拿起手机,还没有点开点外卖的应用,一则电话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游琢青。宁婵月在扫了一眼联系人的姓名后,深吸一口气,果断的摁掉了电话。

    之后,她似乎是心虚似的,瞟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徐归一。

    “游琢青?”

    徐归一声音一下低了下来,她显然是看到了通话人的姓名,脸色阴沉,微微侧身,厚重的影子便打到了宁婵月的身上。

    还不等宁婵月开口解释,便又见徐归一皱起眉,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你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徐归一强硬的下了逐客令。

    “我....”

    宁婵月抿了抿唇,她太清楚徐归一为何会突然低了气压,毕竟谁能不介意前女友在自己面前,接到曾经的出轨者,且现在仍有婚姻关系的人电话?

    宁婵月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白,虽然不知道在公司和大量自媒体的渲染下,她说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但她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道:“我没和她结过婚。”

    “解释这些作甚。你结没结过婚,如今又与我何干呢?”

    宁婵月看向徐归一,她似乎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很快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色,可不知为何,那轻飘的语气却像是化成了千金重的秤砣,拉着她的心脏便往下坠,让她呼吸不得。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了吗...

    宁婵月往徐归一的身侧挪了挪,但徐归一秀发好巧不巧的垂落,挡住了她的容颜。

    她不理她,她也看不清她。

    可紧接着,宁婵月便闻到了Alpha情绪波动时散发出的充满压迫性的信息素,徐归一似乎有意收敛,可作为和她曾朝夕相伴,耳鬓厮磨的Oga ,就算她再怎样克制那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宁婵月也会不自觉的受到影响的。

    不过,既然有攻击性,那就说明,徐归一还是在乎自己,在意这件事的...对吧?

    满腔凌厉的檀木味惹得宁婵月额头一阵眩晕,眼前有也些发黑,但她匆忙擦了擦额间流出的细汗,喘了几口气后,便硬挤出了一个笑容,继续解释道:“归一,我和游琢青不是像媒体上说的那样的...”

    咚咚咚。

    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急促而有力,打断了宁婵月想要辩白的话语,徐归一似是知道来人,她没有回应宁婵月苍白的话语,而是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便赶忙走到了门前,打开房门。

    这么晚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