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华、灼殿下——” 侍女素裳立在床榻前,声音拖得老长,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再赖着不起,迎亲的马车可不等您。到时候,您就得在颠簸车里,边吐边套这身大红嫁衣了。”
锦被里裹成一团的仪国二公主陶华灼充耳不闻,只含糊呜咽着扭了扭,企图蒙混过关。素裳眉梢一挑,再没耐心,猛地一把掀开被子。陶华灼“咕噜噜”滚落在地,发出沉闷一响。
“素裳,” 陶华灼慢吞吞支起身,脸上无半分倦意,只有一片淡然,“你对本宫,是越发没规矩了。”
“殿下皮实,摔不坏。”素裳嘴上利落,手上更快,三两下剥了她的寝衣,套上婚裙内衬,“醒了就麻利点。将军府可不是离殿,没人惯着您。”
“是是是,”陶华灼嗤笑,懒洋洋伸手,任那袭刺目的正红嫁衣罩下,又低头接过沉甸甸的凤冠,“落魄凤凰嘛,到了新地界,自然得夹紧尾巴。”
她指尖拂过冰凉珠翠,忽地抬眼,眸底掠过一丝精光:“你说,我这一趟,能换回多少雪花银?”
这位八岁冲撞龙颜后便遭冷落、深居简出的二公主陶华灼,今日便要嫁作苟羡之将军的新妇了。那将军,坊间传他命硬克妻,性情孤戾,满手血腥。前三任妻子,都是嫁入府中不出三日,便哭啼着逃回娘家。所幸这位“散财将军”大度,非但不追究,还贴双倍嫁妆送还,与前岳家们维持着表面和气。陶华灼,便是众人心照不宣、等着被“休”回来的第四任。
“指不定呢?”素裳麻利地替她整着衣襟,目光扫过自家主子不施粉黛却清艳夺目的脸,嘴里依旧不饶人,“兴许将军是个色令智昏的,瞧您这模样,强留下也未可知。”
陶华灼生生打了个寒噤。虽说去了要谨言慎行,但素裳这临难前的放飞自我……也忒狠毒了。她无奈叹气,自己惯出来的丫头,苦果也只得自己咽了。念及素裳言过于实的劝诫,她眸光微沉,不动声色地捻起妆奁底层一支开了刃的银簪,簪尖往备好的毒药汁里轻轻一蘸后,稳稳别入发髻深处。
“将军到——!” 殿外车马喧哗,迎亲队伍已至。
陶华灼无声地叹了今日不知第几口气,由素裳搀扶着,踏上了那辆简朴的马车。明知归期不远,这一步踏出,心口仍掠过一丝微凉。
一一一
车轮辘辘。
“啧,公主出嫁就俩人?皇宫排场咋忒小呢……” 赶车的老把式趁着嘈杂,跟旁边骑马的护卫嘀咕,被对方一个冷眼瞪得缩了脖子,悻悻握紧缰绳,嘴里还不甘地嘟囔,“嘁,刚升护卫就抖起来了……”
新晋护卫李驹懒得理会,只凝神戒备四周。看来二公主虽不受宠,倒也无怨无仇,一路平静。习惯了提防行刺的李驹,难得放松片刻。
马车停稳于将军府侧门。陶华灼与素裳闪进婚房,先是对着铜盆干呕一番,才如释重负地重新装扮好,等着晚上那位“新郎官”来走个过场。
按说皇家大婚,该是繁文缛节,宾客盈门。而非像她这般,新娘子躲屋里偷闲。可一场无人看好的婚事,一位注定“退货”的新娘,草草了事正合众意。况且陶华灼好歹是一介公主,些许任性权力还是有的,横竖她不在意旁人眼光,麻烦事尽可推给那位万众瞩目的苟大将军。陶华灼只需在房中见他最后一面,便能抱着翻倍的“遣散费”,美滋滋回离殿养老。
陶华灼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她人生中那道始料未及的巨坎,已悄然而至,即将震撼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