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溯别离之际 > 春逢2
    寅时三刻,晨钟的余韵还在十二重檐的觅辞宗主殿间回荡。白别梨赤着脚踩过九曲回廊的积水,青石板上映出她鹅黄色裙裾翻飞的倒影。昨夜一场急雨打落了后山半树梨花,此刻残瓣黏在廊柱斑驳的剑痕上,像谁随手甩出的朱砂点子。

    "小姐又去偷摘老祖宗的千年梨树了?"洒扫的老仆拄着竹帚摇头,眼角的皱纹里夹着昨夜的炉灰,"上个月才被宗主罚抄《清静经》,这青瓷瓶......"

    话音戛然而止。西北角突然传来"轰隆"巨响,震得檐角铜铃齐齐乱颤。白别梨怀中的青瓷瓶猛地倾斜,几枝带着晨露的梨花突然转向声源处——那是座被十二道朱砂符咒封印的偏院,乌木门上的青铜辅首早已锈成青绿色。

    三个外门弟子正扒着门缝往里窥视,交头接耳的声音顺着潮湿的晨风飘来:

    "......听说是从忘川血河里捞出来的。"

    "昨夜守夜的张师兄亲眼看见,黑雾里伸出七八只婴儿的手......"

    "宗主养着这等邪物,迟早......"

    白别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瓶上的冰裂纹。这座偏院就像块丑陋的伤疤,突兀地嵌在雕梁画栋的觅辞宗内。

    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后颈。白别梨抬头才发觉不是雨——是院角那株歪脖子梨树在簌簌落花。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门缝,腐朽的木屑味混着某种铁锈般的腥气扑面而来。

    她来了。

    姜言朔心想,他没想到白别梨真的会来找他,他怕是自己多情,故意假装很认真,没有理她。

    满地碎瓷片中跪坐着个单薄身影。那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过长的黑发垂落在月白色衣袍上,露出的手腕比宣纸还要苍白三分。他正用染血的指尖在青砖上勾画着什么,每画完一笔,指节就像被无形丝线拉扯般痉挛。

    "引雷符?"白别梨的惊呼脱口而出,"但震位要逆笔回锋才对!"

    男孩的脊背瞬间绷成一张弓。他转过头时,垂落的额发间露出一双令人心惊的眼睛——左眼是琉璃般的浅褐色,右眼却泛着妖异的金红色,仿佛两颗不同材质的珠子被强行嵌在一处。

    白别梨"啊"地后退半步,青瓷瓶摔碎在青石板上。四溅的瓷片中,她看清那些青砖上的血符竟连成个咆哮的兽首。更骇人的是男孩脚踝上的玄铁链,每道锁环都刻着《度人经》的灭魔咒文,随着他的动作在皮肉上烙出焦痕。

    "你这里画错了。"白别梨突然蹲下身,发间银铃垂落在他染血的衣摆上。她拔下羊脂玉簪时,腕间翡翠镯撞在砖面上,荡出一串清越的声响。

    说罢,还不忘关心姜言朔:“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关起来的?”白别梨有些怒了,在自己的宗门内居然会有人被如此不堪的囚禁,这个人还是自己刚收的小弟。她越想越生气,停下正在修改引雷符的手,看向姜言朔,“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吗,走!我们去找他们!”白别梨娇嗔道,扯了扯姜言朔的衣角,

    姜言朔的异瞳微微扩大。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孩像团鹅黄色的暖雾,发梢还沾着晨露的湿气。她簪尖划过的轨迹泛起幽蓝微光,正是他梦中才见过的完整雷纹。更奇怪的是她嘴角上那粒朱砂痣,竟与他心口灼热的印记产生微妙共鸣。

    姜言朔连忙拉住了白别梨,愣了愣,似乎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将那些事告诉白别梨,担当他望向白别梨那双干净的眼眸时,那些话却如梗在咽。

    以往别人怎么看他,他都是无所谓,但现在,姜言朔竟然有些害怕眼前的女孩知道那些事后会疏远他。

    姜言朔愣了几秒,白裕辞弹了弹他的脑门:“喂!回神啦!不用怕他们的了!你想什么呢!”

    姜言朔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闻言朝白别梨轻轻扯动一下嘴角,回答:“我......灵根不稳,害怕会波及到别人,所以常常一个人来这里,一修炼就是大半天,每次都会错过饭点,因为不怎么交际,所以和其他人有点脱节。”

    白别梨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为何那天的几名弟子为什么那么不顾及同门情谊硬要惩罚他,并且这样一来,他在这里也还说的过去。

    白别梨余光瞥到地上的引雷符,突然想起刚刚要干什么,连忙蹲下,道:“重回正题,看好了!"女孩突然抓住姜言朔颤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姜言朔浑身僵直——七年来第一次有人类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她带着他的指尖补完最后一笔,紫檀木簪尾突然迸出火星。

    霎时间云层翻涌,一道水桶粗的紫雷劈在院角的古梨树上。炸开的电光中,白别梨袖口绣着的梨花突然舒展花瓣,而姜言朔右眼的金红色暴涨,将满地碎瓷片都映成血滴子。

    "阿梨!"

    炸雷般的怒喝震得瓦片簌簌坠落。白别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灵力拽着后领腾空而起。她看见莫弃立在云端,素来温润的眉眼此刻结满寒霜,她那如丝的长发被灵力激得四散飞扬。

    十二道缚灵索从莫弃袖中激射而出。闪着金光的锁链毒蛇般缠住男孩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廊柱上。姜言朔的后脑撞在楠木柱上发出闷响,额头渗出的血丝流下,竟将眼角那枚哭砂染得妖艳欲滴。

    "莫弃姐!他流血了!"白别梨挣扎着去抓莫弃的手,却摸到满掌冰凉的灵力。她这才发现莫弃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做工精致的旗袍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莫弃的掐诀手势突然凝滞。她看见白别梨发间的梨花瓣正一片片化作灰烬,而那个被锁链缠绕的孩子心口,隐约浮现出三百年前魔尊本命咒的纹路——正是当年传说中差点成神的蓝柒长老亲手封印的印记。

    白别梨被抓了回去,莫离知道这件事后更是气愤,同时她又心疼姐姐动用灵索消耗太多的灵力。

    两人商议着今后要严加看管白别梨。

    白别梨却是不解,自己宗门的弟子,为何要如此伤筋动骨。

    她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子时的梆子惊起满树栖鸦。白别梨光着脚溜出寝殿,怀里揣着偷来的鎏金食盒。偏院此刻被三重禁制笼罩,月光在结界表面流淌如水银。她蹲在墙角扒开杂草,露出个被岁月腐蚀的狗洞——这是去年追雪貂时发现的秘密通道。

    食盒里装着三样东西:用鲛绡帕子包着的桂花糕,描金小瓶装的玉髓膏,还有张被雷火符烧焦一角的澄心堂宣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明日教你避雷符",旁边画着个咧嘴笑的小人,墨渍晕开的嘴角沾着糕点碎屑。

    姜言朔蜷缩在黑暗里,将糖纸按在心口发烫的朱砂痣上。窗棂漏进的月光像柄银匕首,把他割裂成光明与黑暗的两半。院角那株被雷劈过的梨树突然簌簌作响,飘落的花瓣触到他染血的指尖,竟"嗤"地燃起一簇灵火。

    他学着纸上小人的样子勾起嘴角。这个僵硬的、属于"人"的表情,让蛰伏在魔核深处的黑影发出痛苦的嘶鸣。

    五更天时,白别梨被腕间银铃的震动惊醒。她迷迷糊糊看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是父亲拿着个卷轴往觅辞宗主殿方向飞去。白时在浓稠的夜中留下的身影,很快被晨风吹散。

    而在偏院腐朽的梁木深处,有双金红色的眼睛彻夜未眠。姜言朔数着漏进来的星光,把桂花糖含在舌尖慢慢融化。甜味漫开的瞬间,他心尖突然灼烧般剧痛,三百年前破碎的记忆如毒蛇出洞:

    漫天血雨中,有个与白别梨生着同样朱砂痣的女子,将一柄青玉剑刺入他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