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宝石对符夜意义非凡，但竟然有血族比他更快找上你，很难不说这场宝石失窃案是早有预谋——我说，你能不能先别看那个契约图腾了？”
萧闻漠闻言，默默放下反光的手机屏幕。
沈昭在说话的时候快速扫视过去，瞧见了萧闻漠舌面上一闪而过的繁复图腾。
颜色是青金石蓝的。
他有些不自在，这种感觉类似于在别人身上看见自己留下的吻痕，很难不有种隐秘的羞耻感。
好在这时房间内的古董时钟敲响，恰到好处地遮掩掉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鬼剑士不惧阳光，但也不喜欢。沈昭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正屈膝坐在电脑面前，荧蓝的电子屏幕将他的面庞映衬得像精致的仿真玩偶。
萧闻漠已经推掉今天所有的事务，朝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薄片。
“行车记录卡？”沈昭取过，咧嘴笑起来，“都差点被直接烧死在车里，你当时还有闲心去拆SD卡？”
萧闻漠淡淡地说：“总不能让自己死得莫名其妙。”
听起来是哪怕死了也要找符夜复仇的意思。
“你有这种杀伐果断的决心，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沈昭把SD卡插进笔记本里，半真半假道。
“真的吗？”他听见身后的萧闻漠很认真地问。
沈昭哽了下，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会被他当真，因此停下动作回过头去，诧异地看向对方。
萧闻漠同他沉静地对视半秒，缓缓挪开了视线。
这又是什么道理？沈昭完全摸不着头脑。
[别管啦，你去鼓励他做什么？三年后被他这么杀伐果断对待的人……可是你啊！]系统无力地大喊起来。
沈昭心想也是，于是扭头继续去搜索监控视频。
他很快就找到萧闻漠从拍卖会场出来后的那段视频。
点开是平坦宽敞的高速公路，但下一秒就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像是有东西从车顶上快速地爬过。
一张狰狞苍白的脸蓦地从挡风玻璃上方探下，龇着满嘴獠牙发出尖叫。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画面一阵天旋地转，无数带着尖甲的手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就敲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由于行车记录仪无法记录车内情况，沈昭只听见玻璃碎裂声，以及急促的枪响，不过短短一分钟，所有的声音又潮水般褪去，满是裂痕的挡风玻璃上折射出路灯的光芒，再瞧不见那些血族的踪影。
萧闻漠喘着气的声音传来：“喂，我被袭击了，应该是血族。嗯，没事，就是今晚拍的东西被抢走了。”
沈昭按下暂停，挑眉道：“按理说血族袭击人类是为了狩猎，然而他们不仅没有伤害你，还拿走了对他们来说无用的人类拍卖品，显然是觉得那东西比猎物还要重要。”
毫无疑问，这群血族就是冲着符夜的宝石来的。
萧闻漠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今晚找来的血族才是物主……”
“他叫符夜。”沈昭打断他，“你要是有点其他种族的人脉，就会知道他是目前的血族首领，惹他等同于惹了所有血族。”
萧闻漠浅淡地笑了笑：“你不就是我的人脉吗？”
这人总是在谈正事的时候忽然打岔，让沈昭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按照我对人类的情感数据分析，他应该是想方设法在和你套近乎。]系统弱弱道。
沈昭没理它，继续道：“我们从时间线开始梳理。那群血族在你离开拍卖会后就盯上你，在拿走宝石后却并没有供奉给符夜，听起来像不像是在监守自盗？”
“我也有这样的猜想，但这种事情要是直白地告诉符夜，只会更加激怒他。你再看看这里。”
萧闻漠靠近过来，一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滑过沈昭面前的触控屏，将视频的进度条拖至那个血族露出面容的时间点。
这个姿势就像是他把沈昭整个人包裹进怀中，温热的气息笼罩下来，沈昭不由得缩缩肩膀，忽然意识到萧闻漠的身形比他高大许多。
他忍不住瞥了眼萧闻漠撑在桌上的手臂。
虽说这娇弱霸总又是昏迷又是被追杀，可如今他的衬衫袖子松散挽起，沈昭才看到那截手臂的肌肉精悍流畅，像一柄出鞘的廓/尔/喀/弯/刀。
“他穿的是一套酒吧的制服。”萧闻漠的声线唤回沈昭的思绪。
“虽然他在外边套上一层黑色西装作为掩饰，但领口的花纹在他动作间露了出来。”
那夜间视频糊得跟稀饭一样，沈昭只能眯起眼睛辨认：“是……鸡毛掸子？”
“是金雀花。”萧闻漠纠正道，“我知道这家酒吧，很多富二代会去那里。”
沈昭微挑着眉仰头。
随后他听到萧闻漠带着点慌乱解释：“我没去过，但生意场上总会有所耳闻。”
“哦，这样啊。”沈昭忽然觉得逗萧闻漠是一件挺好玩的事。
他转而敲敲触控屏：“看来你早就有头绪，为什么不事先去调查？要是昨晚我没在摄政大道，或许符夜会要了你的命。”
萧闻漠沉默了下：“毕竟对方是血族，我打算准备好足够的武器后再去调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找上门。”
沈昭表示理解。
不管萧闻漠再怎么撸铁健身，一身腱子肉流畅得跟猎豹似的，人类毕竟是人类，很难赤手空拳去和别的种族对战。
不过有着这些情报，完成任务就简单多了。
沈昭推开萧闻漠的手臂，站起身来：“别担心，现在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他伸了个懒腰，左右看看：“楼上的卧室被毁掉了，我就先睡你的主卧了啊。你也好好休息准备下，今晚我们就去那个酒吧调查。”
说着沈昭就毫不客气地朝着主卧走去，不料还没走进房间，就被萧闻漠蓦地抓住手腕。
沈昭疑惑回头，便见萧闻漠正直又坦荡地望进他的眼里：
“……需要补魔吗？”
“不用！”沈昭砰地关上房门。
·
夜幕降临。
沈昭和萧闻漠站在冷蓝的霓虹灯下，一齐仰头去看招牌上的花纹。
“的确和那人衣领上一模一样。”沈昭歪歪头，“我还是觉得更像鸡毛掸子。”
旁边的门童听了不太乐意，又见沈昭是生面孔，作势要发难：“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有钱进这里吗？”
说着就要动手去推搡。
但萧闻漠迅速探出手来，将自己的名片卡在门童的指缝中。
门童的眼神被锻炼得很好，立马就看清楚这人的来历，没说完的话也梗在喉咙说不出来。
随即萧闻漠对沈昭认真地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很像鸡毛掸子。”
门童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出慌乱。
萧闻漠没看他，垂眸拉过沈昭的手：“或许有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只是碍于鸡毛掸子听起来不太风雅，所以也没有人拆穿。
但都不过是人为赋予的意义，实际毫无价值。”
说完他直接牵着沈昭往里边走去。
沈昭顺道还从门童手里抽回那张名片，以两指夹着晃了晃，很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身份信息可不要留在这里啊，到时候又要被找上门了。”他对萧闻漠教训道。
“有你在。”萧闻漠翘翘唇角，“没人动得了我。”
……到底是谁狐假虎威啊。沈昭撇撇嘴。
两人才刚踏入玻璃大门，就差点被嘈杂的声浪给推出去。
目之所及皆纸醉金迷。
卡座上的男男女女都有着优越的外表，颈项腕间的珠宝在紫红灯光下散发火彩，香槟塔高高垒起，大量钞票雪一般往下散落，覆盖在已经醉倒在地的人身上。
那迷醉又荒诞的画面堪比现代版《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
沈昭躲着那些醉倒的□□，跟随萧闻漠来到吧台前。
“那个人今晚不在。”萧闻漠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沈昭倒不觉得失望：“要是在反而麻烦，你认得他的脸，他也有可能认得你的脸。我们可以先找其他人打听下那个血族的来历。”
哪怕光线晦暗，他们两人的脸还是在这酒吧中显得格外夺目，很快就有调酒师眼睛亮亮地走过来。
“两位想点什么？”
还不等他们说话，一个眼妆精致的妖冶男人却靠近过来，胳膊撑在萧闻漠旁边，朝他抛了个媚眼。
“我想为他，点一杯酒。”
萧闻漠几乎是一瞬间，连脊背都僵硬起来。
……看来这人的确是没来过酒吧。
沈昭一边想着，一边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他带着点威慑对上男人：“你说，你要为我的朋友点酒？”
男人很没眼力见，看向萧闻漠的目光依旧热烈：“没错。”
说完之后，他附在调酒师耳边轻轻说了句。
随后沈昭就见调酒师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转身取出调酒器，开始调制。
然而正当调酒师准备将酒倒入杯中时，系统忽然发话：[宿主注意，他往里边加了东西。]
沈昭眸色一冷：“加了什么？”
[……暂时探查不出来，但不太妙。那些倒在地上的人都喝过同样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要搞什么iart……
说话间调酒师已经将杯子推过来，笑眯眯地看着萧闻漠：“这位先生，这是您的酒。”
然而还没等杯子被推到萧闻漠面前，沈昭径直横手拦下。
旁边的男人眉头皱了下：“搞什么，我请他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昭掀掀眼皮：“我只是觉得，你给他点的酒，配不上他。”
男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不经意间和调酒师交换个眼神。
萧闻漠眯了眯眼睛，从两人的微妙对视间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随后男人伸指弹了弹玻璃杯身：“那你觉得，你的朋友适合什么酒？”
沈昭也不多说，探身从吧台上拿起了量酒杯。
男人有些惊奇：“你会调酒？”
沈昭笑而不语，熟稔地以日式起手式打开调酒器，随后拿起龙舌兰酒瓶手腕一转，精准地将酒液倒入量酒杯中，他的修长手指微微回旋，酒液纷纷混合入调酒器中，散发出混合沁人的酒香。
萧闻漠自从他干涉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旁边注视沈昭的动作，墨色的眸底仿佛有璀璨的波澜流转起来。
暗流涌动，漩涡中心聚焦着沈昭的身影。
沈昭对此无知无觉，行云流水般将酒调好，倒入边口沾满粗盐的玻璃杯中，最后顺手从桌边抽出一张扑克牌，压在盛满熔金色酒液的玻璃杯下。
“El Rey de Oros.”他侧身凑近萧闻漠，将玻璃杯压着纸牌横拖过去，“送给你。”
他甚至有些遗憾道：“可惜这里没有银杯，不然会更适合你，我眼中的星币国王。”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酒客围观至此，都大声欢呼鼓掌起来。
这样一来，就理所当然地将那杯加了东西的酒避过去了。
萧闻漠沉静地抬眼看向他，直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压在底下的扑克牌——一张方块K。
“方块K是传闻中的恺撒大帝，果然很适合！”刚才的男人站起身鼓掌起来。
“好啦好啦，知道他名花有主了。为了弥补我的冒犯，今晚就请两位看一场演出吧。”
男人像是忽然带了醉意，朝着他们摆摆手后走向迷醉乱舞的人群，在嘈杂的音乐中拍了拍手。
古怪的是，明明他的动作随意又轻柔，可拍掌声莫名传出很远，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潭中，瞬间让整个酒吧都安静一瞬，又更加沸腾起来。
萧闻漠带着些许酒味靠近沈昭，看似要亲吻他的脸颊。
而在气息扑洒在沈昭耳边时，萧闻漠忽然道：“你猜他们这里为什么没有银杯？”
沈昭一怔，猛地回头看向舞池中央。
只听头顶的灯光管不堪重负地发出炸响，在光线暗淡又亮起的那个短暂的黑暗空隙，沈昭呼吸一窒——
他看清了舞池里的无数双血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