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时器停在第50分钟。崔言核对手中怀表的时间,瘪了瘪嘴。
当苏含时和肖鸣准备在一片林木乱杂的战场中搜寻崔言的踪迹时,崔言已经依靠门边单手插兜等候多时了。
苏含时顾不得身边肖鸣这个高瓦电灯泡,情难自控冲向崔言,一头扎进对方肩窝,“阿言没事真是太好了,担心死我了!”
他一向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受难、更见不得恃强凌弱,哪怕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忍不上前关心,更何况是为了自己以身犯险的另一伴。
仿佛有些情感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不必历经时间的堆叠,出现地触不及防,浓郁的润物无声。
崔言被突来的冲击愣住,半晌才抽/出手,他抚上苏含时发丝浓密的后脑,暂且用书本上习得的安抚技巧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苏含时在崔言肩头抹了一把稍纵即逝的泪光,才别别扭扭地和崔言分开。
“中校还是更适合笑颜。”崔言试图驱散对方“乌云密布”的眉头。
待苏含时的心情平复后,崔言才取下怀表连同发黑的表链还给肖鸣,“谢谢肖上校借给我的时间,但这时间好像不太准确。虽然这门不是我打开的,但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最后一道门被打开,测试就结束,不知道这成绩是否作数。”
肖鸣剜了一眼跟上来的NO.6,咬紧后槽牙道:“算,当然算。”
No.6带着一贯的高傲腔调悠悠而来:“运气不错,总能遇见摔死的怪兽。”
“谢谢,好运常伴可遇而不可求。”崔言淡淡道。
“那位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吧?”肖鸣向缺了保护玻璃的瞭望台望去,模仿NO.6的阴阳怪气,“结果已然揭晓,我这个第三部队的负责人是不是可以带着3-291和准军官离开了?”
“随意,我只是听令行事。对于你的准军官一点兴趣都没有。”NO.6最后看了一眼崔言,眼神中尽是不屑,随即越过三人离开了。
数分钟前,苏含时和肖鸣离开的瞭望台内。
那个全程只听见声音,不见真容的轮椅老者被白大褂女人推出了屏风。
他满脸褶皱,上半张脸罩着金属面具,面具边缘殷红的伤疤隐约可见。
“真是浪费时间。”No.6负手立于空荡的玻璃窗边缘,犀利的眼神落在测试场终点站立的身影上,“值得肯定的是,这位被您异常看中的幸存者并没有什么真本事,除了一些蛮力和狗屎运!”
老人示意女助手将其推至窗边,暂未发表意见。
NO.6继续:“如果说他在进入基地的测试中表现优秀,让您对他产生了其他联想和怀疑,那我们是不是该反思是测试的题目太过简单?如果他被9大机构同时邀请,我们是不是该反省进入各大机构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而绝非他本身的能力有多强大!”
面对NO.6的讽刺,老人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当然和NO.6所在的第一部队不能相提并论。”
NO.6冷笑一声,“您说笑了。”
接着他从数十米高空纵身一跃,轻盈精确地落在第三测试场为数不多的空地上。
望着NO.6消失的背影,老人自言自语:“还是太年轻了。”
“您依旧对这位幸存者有所怀疑吗?”女助手将老人膝头的绒毯往腿根上拉了拉。
“继续观察。”老者道。
“是。”
肖鸣联系司机,他一分钟都不愿在这里多待。
吉普车一离开连接南北两岸的桥梁,肖鸣便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根烟,一直窝在心头的火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妈的,憋死我了。”
南岸禁烟,身为老烟鬼的肖鸣被憋得够呛。
“上校不解释一下吗?”崔言等到现在才问,已经给足了对方颜面。
“解释什么?”肖鸣不爽。
“哦,那肖上校对幸存者提供测试的虚假信息和擅自改换测试场地,是不是应该负点责?”崔言耐着性子问。
肖鸣猛吸一口燃了一半的烟,作为第三部队的指挥官,他不太愿意向即将进入队伍的幸存者低头,虽然一切都非他所愿,但毕竟自己也没能阻止。
“说实话,每天进出基地的军官有很多,也偶尔会带幸存者回来,我也不清楚你为何会受到南岸的特殊关注。”肖鸣长叹一口气才慢悠悠道,“也许是你和3-291一起制服了一头二级兽?亦或者是进入基地的测试结果异于常人?”
肖鸣继续:“昨天夜里,我接到上级的通知,说你进入第三部队的测试改由南岸和第一部队接手,随后我找到负责该项工作的联络人,就是那个NO.6。”
“NO.6?”崔言打断,“那个独眼军官?他的编号似乎和你们的不太一样。”
“那些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当然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混为一谈!”
几句牢骚过后,肖鸣解释道:“基地建立初期,规模不大,没有正式军队,渐渐地,幸存者多了起来,那些体力和脑力优秀者自发组织了一支10人的敢死小队,任务就是在基地外搜寻更多的幸存者。”
“挺有奉献精神的。”苏含时感慨。
“嗯。一开始的确如此,”肖鸣点点头,“后来,小队的人员越来越多就建立了正式编制,最后划分成三支队伍。而站在最顶端的第一部队,沿用了最初的名额,只吸纳10名精英。他们现在继没继承前辈们的奉献精神我不知道,反正目中无人的秉性倒是无差别地贯穿全队。”
他顿了顿接着道:“第一部队排名从高到低,NO.1最强,NO.10垫底。”
“既然是第一部队,那么无论NO.1还是NO.10应该都挺有实力。”崔言权当故事来听,即便如此,严谨的作风驱使他理顺故事的内在逻辑。
“一般般吧,若不是我看不惯他们的作派,我也可以进入第一部队。”肖鸣道。
吉普车里忽然冷场,连司机都没有接话。
“那个,之前说到哪儿了?我们继续。”肖鸣自然而然给自己救场,也许这种事他没少干,“一开始NO.6只透露了测试地点,在我的追问下,才松口说可能会让测试者接触一头即将驯化的助战兽!”
说到这里,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降下窗户吐了口唾沫:“竟然敢骗老子,那明明就是一头野性未除的怪兽!所以,我也很无辜,第一部队和我们虽然没有直接上下级关系,但南岸有,出于纪律,我也不能和南岸的人硬碰硬,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这么说,南岸认为我是个特殊的存在,亦或者是危险的存在。”崔言说:“那上校认为呢?”
说了这么多话,肖鸣口干,但车里没水,他只得又点了一根烟,仿佛烟能管饿管渴,是万能的。
他回头瞥了一眼后座的崔言,道:“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测试题我搞不懂,但既然有人能出,就一定有人能答得上来。”
肖鸣吐了一口烟雾,“至于你们在基地外制服的二级兽,我之前也有所怀疑,但今天发生在第三测试场的事足以证明怪兽自己摔死也不是不无可能。”
他从放在前挡的文件袋中取出一份资料:“把协议按个手印,明天交到我办公室,你就算我第三部队的正式军官了,先来后到,编号暂时排在最后。”
明天也是苏含时离开基地执行新任务的日子,崔言接过协议,“行,那我申请和营救我的3-291中校一起出外勤任务。”
这句话便是间接承认,崔言放弃基地里那些条件优渥的工作,义无反顾投身到风餐露宿第三部队里的理由便是要和苏含时一起。
虽然苏含时早已猜到端倪,但当对方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旌颤动。
但肖鸣不解风情,冷哼一声,感叹道:“你俩感情还真是不错啊。”
“是。”崔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我们是夫夫。”
吉普车明明行驶在一条一望无际的沿河公路上,却毫无征兆地一记急刹。
“抱、抱歉!”司机连声道歉,只恨自己太没见识。
肖鸣的脑袋蹭上前挡,“哐当”一声。
苏含时也险些跌向前排,被崔言一把搂回。
“喂,你怎么......”苏含时低着头,嗔怪崔言官宣之前也不和自己打个商量。
肖鸣若有所思地扭头注视崔言,有点儿这种话从崔言嘴里说出来,就如同地球的自转改换了方向的意味。
等司机平复心情重新踩下油门,肖鸣才缓过劲儿来:“真是吃了一嘴的狗粮!但即便是、”
这词明显烫嘴,他接了几次,才接起来:“是、是夫夫,你也不能和3-291一起出勤。”
“为何?”崔言问。
“不符合规定。”
“什么规定?”
“虽然我们的人数在三个部队中是最多的,但依旧面临人手不足的困境,所以外出执行任务都是单独行动,没有组队的先例。”
“我们不介意做开创者,再者,你不觉得你应该为今天欺骗无辜幸存者的事有所表示吗?”崔言道。
还真是毫无掩饰的威胁。
肖鸣被呛住,不知是因为崔言的话,还是他手中那根万能的烟头。
“这种先例不能开,若是其他人效仿,会大大降低我第三部队的任务数量。”他怕崔言不依不饶,毕竟自己理亏在前,又补充道:“但可以换个别的。”
临行前,崔言一直在第三部队的办公区办入队手续,直到第二天早上执行任务的号角响起,崔言都没有回宿舍。
苏含时只能草草收拾妥当,带着没有和崔言告别的遗憾离开了集体宿舍。
熟悉的四桨运输机又一次出现在苏含时面前,一位女军官正示意大家抓紧时间登机。
苏含时来得晚,坐在最外侧,他抵达的时候,运输机里已经坐了十余名同日外出的军官。
有军官来得早,准备等运输机关闭舱门后再补个回笼觉,毕竟基地外的日子,很难放心休息,“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女军官身材火辣,声音却很甜美。
“那怎么还不起飞?还在等什么?”问话的军官睡眼迷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请稍安勿躁,3-291中校的助战兽还没到。”女军官不紧不慢地回答。
刚刚瞌睡连天的军官一个机灵,他和其他的军官一样,不约而同地盯向苏含时,他们只听说过第三部队的肖鸣有助战兽,不曾想一个排名还不如自己的人也有助战兽了?
诧异中,有人认出他是那个运气爆棚的3-291,瞬间给苏含时头顶又增加了一圈毫无意义的光环。
“你说谁的?”苏含时暂时忽略掉周围的异样眼光,问女军官。
“您的。”女军官清楚地回答。
“我的什么?”
“您的助战兽。”
这,就很迷幻了,但女军官对答自如,不像在开玩笑。
“我没有助战兽!”苏含时挑明。
女军官低头翻出苏含时的携带物品申报表,确认再三,“申报表上显示,你确实申报了助战兽。”
苏含时只在别人的谈话中知道助战兽的存在,他连一只助战兽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申报?
“是肖上校昨晚特批,连夜将批准单送到我们手中的。”女军官微微一笑,目视前方,眼神在迷离中聚焦,“看,中校,您的助战兽来了。”
飞速旋转的螺旋桨下,一排黄色的指示灯将机场跑道照亮,军绿色的风衣猎猎翻卷,只见崔言踏着即将消散的晨雾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