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腾满浴室,从老旧变形的门缝溢进房间,给这间末世重工业风的顶层平添了一丝柔和。
他拧紧水龙头,从浴巾架上取下一件单薄的衬衣和松垮的棉质长裤。
身体被热水淌过后,一连多日的疲乏席卷而来,他只象征性地扣起胸前一颗纽扣,确保衣服不会滑落下去。
用手掌抹去浴室镜上的水雾,懒洋洋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渍,发尖上还在重复聚集的水滴是他偷懒的证明。
胸前的银色戒指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在白色衬衣领口间上下浮动。
他忍不住打量镜中的影像,说来也奇怪,虽然阿言说这是在废墟中捡的,但戒指表面却见不到一丝磨损,平滑光泽,就像新的一样。
他忽然冒出了一个贪心的念头:这戒指如果是一对就更好了。
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许多,但刚刚洗完澡的苏含时却不觉寒冷。
他坐在搭好的画架前,脑海中尽是和崔言初遇那日,崔言抱着他求婚的惊险场面。
苏含时情不自禁地握住画笔,但胳膊用起来力不从心,思绪也开始心猿意马。
力不从心是因为身体疲惫,心猿意马则是因为搬进单间的愿望终于实现,每一对新婚夫夫搬进“婚房”的第一夜会发生的事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很快,笔尖便停顿下来,脑补的色彩斑斓,让他彻底宕机。
为了在崔言回来之前保持理智,不提前掉链子,他又返回浴室,洗了一把冷水脸。
但滚烫的身体遭遇局部的冷水,终究是杯水车薪。
他双手撑住洗漱台,镜子中那个袒着赤红肌肤,眼底写满欲求的自己,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尽管样貌是3-009,但还是让苏含时吓了一跳。
他能感受到棉质长裤下隐藏的悸动更是呼之欲出。
苏含时赶紧定定心神,抬手扣齐了衬衣的纽扣,将那枚闪着银光的戒指和躁动一并严严实实地封进前襟。
那种本不该在梦里存在的害臊是怎么回事?
顶楼的铁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是崔言回来了。
苏含时的心仿佛在他耳旁跳动,心跳声掩盖了浴室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判断不出崔言是在房间里踱步还是已经坐下,直到浴室的门被敲响,“含时,你在里面吗?”
“啊,啊……”苏含时一惊,慌乱中重新拧开花洒,“在,我在洗澡,马上就好。”
“不急。”
苏含时侧耳倾听,确定崔言走开后,紧绷的神经才慢慢舒展,他暗叹自己不争气:苏含时,好歹你也是大学教授,要控制住你自己啊!
在新一轮水流声中,苏含时做足了心里建设。
然而,在即将跨出浴室的刹那,他改变了主意,而且毅然决然。
苏含时面无表情地退回镜子前,双手颤抖地抚上被扣地一丝不苟的衬衣纽扣,几分钟前它们是怎么被扣进扣眼里的,现在就是如何被苏含时原封不动地解开。
胸前的绯红又一点点显现,如同艳阳下山坡上的牡丹。
如果说刚刚还是三月底的含苞待放,那现在一定是四月初即将结果的成熟艳丽。
为了还原刚洗完澡的样子,苏含时还特意沾了一点水上自己的唇瓣,让自己这朵大牡丹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秀色可餐。
苏含时走出浴室时,崔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画板上还未完成的半成品,“含时画了一头怪兽?”
“啊?”刚刚在浴室里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苏含时有些记不起一个世纪以前还未完成的画作内容了,他在记忆里搜寻:“嗯。”
“为什么画这个?”崔言拧开一瓶水往玻璃杯里倾倒。
苏含时凑近,瞥了一眼画纸,记起他最初是想画崔言向他求婚的场景,但画作还未完成,他想留个悬念:“那个,是为了提醒自己,怪兽出没随时警惕。”
崔言勾起嘴角,目光从画板上移开,落在这朵小牡丹身上。
工业风的铜墙铁壁中竟开出了一朵鲜红的生命,任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这朵鲜花似乎比观赏者更急着结出果实。
苏含时被盯得头皮发麻,他想说点什么掩饰,却下意识问出:“你、你要洗澡吗?”
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崔言直立水瓶,将瓶盖拧紧,缓慢道:“好。”
说完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及膝浴袍,走进浴室。
天啊!问人家洗不洗澡?这完全就是明晃晃的暗示啊!
苏含时感慨自己脑回路的同时又隐隐地期待,无心插的柳能不能为今晚的夜色增添一抹不一样绿荫。
崔言洗澡期间,苏含时只能坐在画板前做做样子,以至于水声停止的时候,这副画依旧毫无进展。
待头发半干、浴袍的腰带紧实地扎在腰间,崔言才走出浴室。
苏含时手尖抠住画笔,用余光扫过崔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冲昏了头脑,崔言之前明明是个身板消瘦的人,但此时露在浴袍外的小腿竟然生出了几条紧实的线条?
“含时最近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吧。”崔言道。
苏含时来不及对答,他的余光跟着崔言,看着崔言拉紧窗帘,然后“啪”地一声将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摁灭。
房间顿时一片漆黑,所有的声响也随着光亮的熄灭躲藏了起来,只听得见两人混杂在水雾里的呼吸声。
什么情况?对方没听懂自己的暗示?
什么都还没做就要睡觉了?
苏含时有些失望,他坐着没动,崔言也没有催促。
良久,崔言在黑暗中开口问:“含时还不想休息?”
“嗯?”还有回旋的余地?苏含时的心再次被拨动,“嗯、嗯。”
“那能不能教我画画?”崔言又道。
???
现在不是教画画的时候啊,喂!况且还黑灯瞎火,怎么教啊!
“现在?”苏含时问。
“对,现在。”
“好、好吧,那麻烦阿言把灯打开。”苏含时无精打采,但他从不拒绝好学的学生。
“不想开,眼睛疼。含时可以先讲,我听着,我学习能力很强。”崔言道。
虽然这种要求听起来很无厘头,但苏含时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崔言看不见现在的自己有多丧,苏含时问,“阿言想画什么?”
“人体素描。”崔言目标明确。
“人体素描的话,我们一般要先勾出人体的比列……”苏含时按照专业美术生的要求,熟练地讲解人体素描课件的内容,他希望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内容可以起到清心咒的作用。
“听起来太复杂了,含时对于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学生,能不能有些速成又简单的方法?”崔言问。
废话,苏含时还从没见过哪个学生学素描,不上手实践,只听老师念经。
“学素描讲究基本功,欲速则不达。你很着急?”苏含时摇头。
“急的人应该不是我。”崔言不紧不慢地说,“那就直接从局部着手吧,含时给点建议,先画哪里?”
苏含时不明所以,思索片刻:“那就从头开始吧。我们可以先画出两条横线,分别代表头顶和下巴,一分为二,就是眼睛,眉毛在眼睛上方,眉毛到下巴的中间勾出鼻底,在这中间是唇底,这些都是横向的比例,紧接着是纵向……”
黑暗中得不到学生的反馈,苏含时问:“是不是挺抽象的?所以说,素描这种东西,还是要边学边实践的好。”
“嗯,比想象中的难。含时说的对,我也觉得应该边听边实践。”崔言赞同。
毫不透光的房间中,传来崔言起身的摩擦声。
苏含时以为崔言要去开灯,却迎来了崔言冰凉的指尖。
苏含时一个激灵,浑身绷紧。
“接下来是什么,请含时继续。”崔言沙哑的嗓音近在咫尺,散发着勾人的魅/惑。
苏含时呼吸加快,他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道:“用定四点的方法,勾勒出眼睛的轮廓……”
柔嫩的指腹如同一只软笔,碰触上苏含时浓密的睫毛,苏含时不由得微闭双眼。
“含时的眼睛很漂亮,淡褐色的眸子印在一汪月牙泉中,让人有种沙漠中寻找到绿洲的惊喜,若是再配上一副眼镜,就更显斯文含蓄。”
崔言的指腹无遗漏地描摹着。
崔言说错了,3-009的眼眸明明是深黑色,但他此刻描述的更像是瞳色稀有的混血。
但处于高度紧张和呼吸困难的苏含时根本没有察觉崔言嘴里描述的其实是另一个人的长相,另个苏含时更加熟悉的面容。
扫过眼尾,崔言有一丝留恋,继续发问:“接下来该画哪里了?眉毛?”
“嗯,”苏含时气息不稳,这一声“嗯”几乎是从鼻腔中呼出来的,“眉、眉毛比眼睛要宽一些,我们一般会用到提横降的画法……”
几乎同时,苏含时只觉自己的眉毛被对方轻轻一捋,如同在爱抚一直紧张的猫咪,痒痒的,瘙的他浑身酥麻。
“含时的眉毛比一般男性要细一点点,不像个经历风霜的中校,反倒更像个气质卓绝的,”崔言微不可察地笑道:“美术家。”
苏含时没有仔细研究过3-009的眉毛,判断不出崔言所言的虚实,只是在听到美术家三个字的时候,心虚地哆嗦一下。
“再,再画出鼻头和鼻翼……”苏含时只觉自己被崔言描摹过的面庞比刚刚洗过热水澡后还要滚烫。
冰凉触碰到鼻翼的时候,他都快忘记了怎样呼吸。
“含时的鼻梁好挺。”崔言慢下来问,“你,很紧张?”
“没、没有。”苏含时含糊道。
“是吗?”崔言的语气透着怀疑,“那接下来该轮到什么地方了?”
苏含时思维乱作一团,就像屋子里看不见却盘绕在一起的水汽,他已经快要丧失思考能力,却还要坚持“教学”。
“到、到嘴巴了,嘴巴比鼻子宽一些……”
“嗯,”崔言接着苏含时的话,“上唇比下唇稍微薄一点。”
学生的领悟能力非凡,但手上的动作似乎没能跟上教授的节奏,苏含时的唇峰迟迟没有等来指尖的描摹。
“怎、怎么了。”苏含时迷离。
“我在想是不是我的手太凉了,才让含时不太舒服?”崔言道,语气中透着虚虚实实的诚恳,“那就换个绘画工具,如何?”
不等苏含时批准,他单手托起苏含时的下巴,吻了下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用温热的唇,勾勒另一张滚烫的柔软,再适合不过了。
苏含时以为教学可以就此结束,他开始纵着自己回应对方主导的“笔尖”。
半晌,崔言缓缓“提笔”,离开精致的“画纸”,道:“然后呢?”
苏含时第一次怠慢了学生的问题,迟迟不肯回答。
“嗯?是含时对我刚刚画的部分不太满意?”崔言心领神会,“那就只能擦了,重来。当然这一次要刻画地更细致一些,不仅有唇峰、唇瓣,还有牙关和更里面的……”
苏含时被彻底吻到缺氧,不得不主动推进教学进度来逃避对方的入侵,他口齿含不清:“然后,然后该画耳朵了。”
崔言用唇扫过对方耳垂,苏含时很快意识到,他的主动推进不是解救迷失窒息的自己,而是将自己推进另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
崔言真切地感受到苏含时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对方从喉咙中哼出忍不住的欢喜……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其实算不得什么经验。一夜醒来,崔言的记忆只剩残留的酒气和大脑神经未完全消散的阵痛。
更何况,在这种事情上,异兽人喜欢简单粗暴,但人类似乎更偏重细腻缠绵。
他猜想,浅滩中的夜晚,苏含时的体验也许并不美妙。
所以,崔言认为自己应该做出补偿,他需要了解苏含时身体的喜好,以便能在对方短暂的生命中尽量多地给予对方欢/愉。
于是,崔言将积极好学的完美品质发挥至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两人之间的隐秘之事。
在毫无记忆的第一次后,他查阅了很多关于人类亲密行为的资料,从培养暧昧的气氛到攀登巅峰的结束,还有心理活动和身体的表现……
资料上显示,在另一半求/欢之前往往会采取一些行动来隐晦地提示另一半,比如趣味的着装和暧昧的语言。
苏含时松垮的衬衣和洗澡邀请,似乎都是完美的印证。
尽管理论知识颇丰,但毕竟是需要两个人紧密配合才能完成的事,崔言起初其实有些“无从下手”。
他在熄灯后的黑暗中思考,决定将这个难题抛给苏含时,所以才出现了素描学习的对话,既然苏含时选择了从头开始,那崔言便依照行事。
在探索的过程中,崔言根据苏含时的不同反馈,给不同的地方标注一至五星不等的喜爱分级。
面部描摹完成,崔言主动要求降低难度,“对一个初学者,含时就要求我画坐姿,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那,那阿言想要如何?”苏含时仰着头,纵着眼皮,失焦对上触不到的天花板。
“躺着的,可能会比较好上手。”崔言道。
言罢,崔言一把搂住苏含时的肩胛和腿弯,本就松垮的拖鞋从苏含时的脚趾尖滑落,“砰”地一声在房间中回响,它像一个单调的响铃,预示着课间短暂休息,下一节高阶课程即将开始。
房间本不大,崔言三两步便抵达了被提前展平的床铺,将人轻轻放了上去。
勾画至人体的黄金比例处,苏含时仿佛已经做了太多数不清的梦,不断地醒来又毫无知觉地睡去。
“含时,这里似乎有点难,再教教我?”崔言虚心请教。
苏含时说不出话,只恍惚地哼哼两声。
“放任新学生不管不顾,是不是有点敷衍?”没有苏含时的引领,崔言猝然“停笔”。
苏含时难耐,胡乱抓了几把,扯掉了崔言紧系的腰带,紧紧地攥在手中。
“还要我继续,”崔言问,“画吗?”
“要。”这个字和他手中的腰带一样,皱皱巴巴。
“那含时得继续教才行。” 崔言道:“我换一个简单的问题好了,画直线有哪些要领?”
崔言那根腰带被苏含时缠在手心,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所有气力,“用,用食指和拇指握住笔杆,肩膀带动整个手臂发力,均匀地做直线运动……”
“然后呢?”崔言并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