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些天，眼前沙漏的倒计时也只是落下了一半。
主营内，天国军团的统领坐在桌前，拿着副官递交上的关于传送门的报告，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米迦勒盯了那个倒转的沙漏一会儿，把报告重重拍在了桌上。
桌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距离不算远的副官吓得一哆嗦，不敢抬头去看他可怕的表情。
“哈，报告单上说没问题？”
那位新换上的副官满头大汗，直接跪了，一脑袋磕了下去：“大，大人，后勤那边的检测说是没有问题的…属下，属下……”
“废物。”
白色的光线击穿了那个天使的头，在额心留下一个冒烟的洞，连血都没有流。
“连个测试都做不好，加百列那家伙手下养的是一群饭桶吗。”
他看起来心情很差，向身后低着头，完全没有声音的侍从挥了挥手。
“收拾出去吧，让后勤的负责人过来。”
嗯，等下再把那个J2114喊过来问问好了，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支着脑袋想。
——而此刻被上司惦记上了的J2114，aka贞德，正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睡觉了啊？！”
一个枕头从边上杀出来，伴随同僚的怒火命中她脑门。
“…啊，不好意思，我很快就不动了…我去外面走走。”
去外面找个树挂着睡也不是不行，她脑子里还轮播着今天在前线看到的情景，最后抱着自己的被子卷，向临时驻地的外侧走。
是的，天使的军纪并不严明，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松散，在休息时间是能够自由活动的。
因为掌管着他们的炽天使，只要用语言就能强制他们执行任何事情，比起人间所说的军队，更像是工具一类的东西。
军队需要纪律维持战斗力，工具拿起来就可以用，所以不太看重那个，只要保证自己顺手就可以了。
就算死光了，制作新的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虽然贞德并不了解这一点，但还是能借着这松散的风气，出去逃避一下现实。
打圣痕的伤还没养好，她怕痛，所以没穿鞋，离地面有几厘米的高度，慢悠悠地绕着营地周围飘。
停在了取水的小溪流边，这有棵长歪了的树，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位置。
她飞了上去，坐在树枝上，无意识地摇晃自己的小腿。
银色的月光在水面荡出波纹，她就这样出神地看着那片水波，等水波平静后，又折条树枝下去，再砸出一片涟漪。
“…为什么要这样呢？”
贞德自言自语：“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打起来呢，明明谁也不会赢。”
天使的神力在营地周围扩散，这里安静地连虫鸣都没有，只听见树枝砸在水面的一点响动。
“是啊，为什么呢？”
这片寂静中，一个男声从树下响起。
贞德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直接从树上摔下去。
“…谁？”
虽然刚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但自己是千人一面的量产型号，只要不报编号，大概率没人认得出来她。
也许是今天的见闻实在令人疲惫，贞德最后还是没下去，只以目光扫了周围，然后捧着自己的脸颊叹气。
在共振频道里，有一个意识存在，但她的位置恰好在视觉死角，硬要看的话只能飞下去。
“…你是前军的战斗人员吗？”因为对方熟练的隐匿姿态，贞德就这样猜测了，“你也睡不着吗？”
没有传来回音，她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今天站在前面的人都死掉了，如果你明天也站在很前面的话，大概率也会死掉哦。”
“所以，往后面站会比较好。”
她又扔了一根树枝下去，水面被打出一圈圈的纹路。
“你不喜欢战争吗？”
过了想当一会儿，她都要以为那人已经走了，树下却又传来声音。
“哼，”贞德觉得有些好笑，“想那么多做什么，那是大人们要考虑的事，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她听说过，军团有不少狂热分子，因天性嗜杀而选择了追随米迦勒大人。对他们来说，可能战斗至死是一件好事吧。
“嗯，多谢你的提醒。”那个男声停顿片刻后又出现，这次似乎离得更近了一点，“劳驾，这附近是天使的营地吗？”
“什么啊，你…”
她寒毛倒立，几乎立刻就要飞离这段树枝，低头看下去，却又僵硬不敢再动。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
这是个奇怪的男人，全身裹满了绷带，被血浸透成红色，只有一只和发丝一样红色的眼睛暴露在外。
那只眼睛弯弯地看着她，仿佛在笑一样，连语气也很温柔。
正是这样才觉得很恐怖好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贞德立刻就闭上了嘴，缩着翅膀没动，为了不在夜里太显眼，还顺手把光环给关掉了。
“嗯，这里是天使的营地，但我不建议您单枪匹马地闯进去，您的子弹可以杀死我，但没法杀死那么多的天使，您知道的吧？”
想着主营里坐着的大杀器，她很痛快地卖了队友。
“您要杀了我吗？我不想死，我也没有杀过人。”贞德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我会再考虑的，现在下来，我们聊聊如何？”
拿着枪的恶魔敲了敲树干，于是她从善如流地落下，站到这恶魔的身边。
“您还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吗？”贞德低下头。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天使呢，有些事情我想要知道，你会好好回答的，对吗？”赤发的恶魔又露出了那种微笑，枪支顶在了她的额头，“请你不要说谎。”
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个语气…绝对逃不掉的，不用再抱任何侥幸心理了。
列位七十二恶魔之一的摩拉克斯，就算并非擅长正面进攻的角色，也绝不是她这种小虾米可以反抗的。
“…我会告诉您我知道的一切。”
贞德冒着冷汗，给这位像把恐怖表情焊在脸上的大恶魔赔了个笑。
早知道乱跑会被恶魔抓，就把自己焊死在床上了QAQ…！
“嗯，你愿意配合就再好不过了。”摩拉克斯的手和语调一样平稳，“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来到失乐园的，边境的哨所竟然没有一点消息…拜托你和我说说这个吧？”
“…是传送阵，但更多的信息我不清楚，我只是随军的仪仗而已。”贞德说。
“砰。”
在夜风中，消音子弹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肩膀被击穿了，惨叫声音被这个男人捂在了嘴里，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贞德眼眶里涌出。
“我说过，请不要说谎，隐瞒消息也最好不要，你能理解我的话吧？另外，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可以做到的话就点头。”
那个恶魔还抓着她，被剧痛折磨的贞德胡乱地点点头，直到那种疼痛到了可以忍耐的程度，她才再被放开。
“…是加百列大人新的研究，传送阵，开启的材料是一定数量祭品的血肉。”她喘了一会儿，才继续接上话，“但现在运行还不算稳定，偶尔会出现故障…我真的只是随军的仪仗通讯，别的不知道了。”
贞德小心地提起脚尖给摩拉克斯看，语气十分诚恳。
“您看，圣痕都是新打的，我没调入军团几天，先前供职在人间外派部门，真的不清楚别的详细情报了。”
摩拉克斯点了点头，然后收起了枪，单手扶上她被洞穿的那侧肩膀。
“嗯，我知道了。”
奇异而温暖的感受顺着掌心传来，那一处的疼痛似乎消解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伤口迅速的愈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摩拉克斯的肩上则出现了暗红的血渍。
“…为什么要这么做？”贞德碰了碰自己已经没有痕迹的弹孔，不解地看向他，“我也没见过您这样的恶魔。”
“也许，因为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战争要进行下去？”红发恶魔摊开手，“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却什么结果都得不到，对吧。”
“…您该离开这里了，夜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守卫巡逻，米迦勒大人驻扎在此，您无法战胜他。”
远处似乎有天使光环的光亮，贞德看了看那边的方向。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要杀了我还是现在就离开，请您快些做决定吧。”
摩拉克斯看了看她的表情。
那双眼睛…不像是天使的眼睛，闪烁着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但并不让人讨厌。
恶魔隐没在了黑暗之中，贞德重新点亮了头顶的光环，再把被子从树上捞下来。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个守卫的天使出现在她的身前，看起来似乎是奔忙了一会儿一样。
她有些奇怪，这大晚上的，难道是营地出什么事情了，那位恶魔难道有同伙吗？
正当她这样想着，甚至有些心虚地游离视线的时候，她听见这几人比对了名单，然后看向她。
“排查过所有营地了，不在其位的颂圣只有你一个，你是J2114吧？”
为首的天使语气不善。
“米迦勒大人通传觐见，和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