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乐栖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她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近些时日她未曾睡过几个安稳觉,如今终于能好好休息一夜,疲倦和劳累便似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因此即使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她还是浑身乏力。
林清婉与沈乐栖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二人便一同上街上购置了一些衣物,又在酒楼边说话边喝茶闲了半日。
临近天黑之时,沈乐栖便要同萧烬他们一起回启安了。
那边之事已然是火烧眉头,耽误不得。
因此林清婉就算再舍不得沈乐栖,也只能放她离去,而她身为宁川府知府,一方父母官,自然不能离开任职的城池半步,便远远地在城门口看着几人离开,用目光相送。
谢丞相此行是奉旨前往启安,自然与二人同行,只是不知为何秦柯也跟在了二人身后。
许是看出了二人的疑惑,谢丞相拂了拂衣袖,为二人解惑道:“秦大人也有皇命在身。”
二人颔首,也没有再去追问秦柯所背负的“皇命”是什么。
几人没有再选择跟随着那艘前往清潭县的客船前行,而是租了两辆马车前行。
其实最开始众人是打算租几匹快马的,但是沈乐栖不会骑马,她刚开始喊着要学,但在连累萧烬第三次摔下马背之后,她妥协了。
毕竟总不能仅仅因为她要练马耽误这么久行程。
谢丞相和秦柯默契地上了同一辆马车,将第二辆马车留给了她和萧烬,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二人,而一旁的萧烬则是向二人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这一路走的还算顺利,并没有他们打算前往清潭县时那么坎坷。
沈乐栖无精打采地窝在马车的一侧,这几日路上开始下起了雨来,寒气不免浸入马车之中,她抱着一个汤婆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自从昨夜知道了之前的猜想都是她的曲解之后,她在萧烬身旁呆着也是随意了不少。
而一旁的萧烬则是在手中看着京中发来的暗报,宁川一事朝中的声音很多也很杂,但毕竟是死了一个朝廷命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其中不乏有人说采诗司被有心之人下了诅咒,不然为何会在一月只能接连死去三个采诗官,而且每一个死的方式都如此不正常。
第一个掉抱着诗稿进河中而死,第二个被冤入狱而被一把大火在了狱中。、
至于这第三个......
谢丞相给刘采诗安排的死法是“查案之时不慎从山坡之上脚滑摔下而亡”。
可是那刘采诗的尸身只要不是个瞎子便能看出是被长剑贯穿而亡。
除非那刘采诗当真倒霉到从山坡上摔下时正好撞到了地面上的长剑。
无论怎么听都太扯了吧!
朝中众人自然是不信,但圣上并未说些什么,而是替丞相将此事压了下去。
而朝中有些人还希望借丞相之手能一举搬到萧烬呢,自然也会帮忙将此事压下,他们设计让丞相去启安便是因为他和萧烬打得不可开交,只有他有可能寻找到萧烬的破绽。
萧烬“啪”的一声合上了暗报,闭上双眸养神,心中思绪万千。
沈乐栖换了个姿势,此时马车内又焚烧上了栀花香,她早已熟悉了这个味道,突然也能理解了为什么萧烬怎么喜欢这个味道的熏香。
“我下次一定要学会骑马。”她有些百无聊赖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这几日的车程并不好熬,她现在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特别是前些时日扭伤的腿脚还在隐隐作痛。
听到她兀地出声,萧烬张开了眼,眼底蕴含了一丝笑意,“好,本王教你。”
“不要,”沈乐栖摇了摇头,“王爷带着下官摔了那么多次,下官想换个骑马稳一些的老师。”
萧烬:“......”
那不是她自己不会骑马还要乱动缰绳吗?
他笑容一僵,“那沈大人想要谁教你骑马?”
沈乐栖摇了摇头,显然是并无头绪。
萧烬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目光在沈乐栖的脚踝处停留片刻。
“沈大人的脚修养得如何了?”
沈乐栖的脚踝是二次扭伤,虽然现在痛感已经消了大半,但此时皮肉外仍然是青青紫紫一片,看着较为可怖。
萧烬这么一提醒,她方才反应过来今日改上药了。
拿出装着药膏的瓷瓶,脱掉鞋袜,端详起自己的脚踝来。
按理来说外面的青紫色应该消下去了呀,可是此时怎么看着还是如此严重。
思绪见,萧烬不知何时已经抓住她的脚踝,拿着药膏开始给他上药了。
她本想挣扎,脚踝却被萧烬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扼住放在腿上,抽回不得。
挣扎间,她的脚心不知踢在了何处,竟引得萧烬呼吸一滞,而后呼吸再次加重。
他眸色暗了下去,沉下声音,低声道:“别动。”
看着萧烬这幅样子,她耸了耸肩,干脆真的不动了,将脚踝交给萧烬任由他摆布,闭上眼睛装睡。
怎料这么一装睡,竟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梦到自己身处一个周围昏黑一片的环境,她朝着唯一的光源头望去,便听见一个来自那光源处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轻唤着她的名字,她追随声音而去,中间跌倒数次都再次爬起。
怎料在即将触摸到那光源之时,她却一脚踩空,掉入了无尽的悬崖,失重感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
她猛地坐起了身,惊起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已然湿透。
梦醒了。
她方才发现自己竟趴在萧烬的腿上,而萧烬则是在表情泰然自若的看书,看见沈乐栖起身,方才回过神来,将那本书合上。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酥麻的脚腕,方才发现方才隐隐作痛的脚踝此时痛意全无,也不知萧烬是用了什么法子的。
“醒了?”萧烬的嗓音低沉,声音有些沙哑。
沈乐栖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发丝。
“下车。”萧烬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下了车。
见状,沈乐栖也整理了一下裙摆,正准备下车,目光便被一侧的木匣吸引,手鬼使神差地摸向了那个木匣。
怎料此时萧烬去而复返,看着沈乐栖手中的木匣不语。
她尴尬地笑了一声,把木匣递给了萧烬,下了车。
心中则是不由得好奇那木匣当中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引得萧烬如此......
外界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外的雨早已停了,空气中一股草的清香,一节树枝被积水压断,直直地朝沈乐栖砸来。
“当心。”
萧烬拉住沈乐栖的手,躲开了那节树枝,二人却因为惯性向身后倒去,摔在了地上的泥泞处,一时间衣衫被泥土弄脏了大片。
她低头看向身下的萧烬,为她做了垫板眉头都没有皱一个,泰然自若地将她从地上的泥坑里拉了起来。
沈乐栖低头看了眼萧烬的手掌,似乎是被地上的石子擦破了皮,见了红。
“丞相和秦大人先下了车,在院内等我们。”萧烬说道。
沈乐栖方才注意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前,她抬脚走进院落内,方才看到坐在客栈的院落中下棋的丞相和秦柯。
棋局已然对弈四十多手,显然已经是下了很久了。
意识到自己让三人等了如此之久,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采诗和王爷怎么成了两尊泥人?”丞相边说着边在棋盘当中落下一子。
她看了眼自己和萧烬衣摆中的泥泞,笑着告了一声辞变让店家打了一盆热水,回屋内冲洗去了。
泡在温热的池水当中,沈乐栖闭上双眼,方才觉得浑噩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不对,她记得萧烬是不是为了救她而受伤了。
她突然感觉有些愧疚,再次睁开了眼,走出了浴池,翻出了随身携带的擦伤药膏,披上衣服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萧烬房门前。
屋外的天空早已暗了下去,她站在门口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
“进来。”
屋内的萧烬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哑声开口。
闻言,沈乐栖走进屋内,转身关上房门。
待她再次转过身来,便看见萧烬那双淡漠而平静地深色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显。
她愣了愣。
萧烬在洗澡!
这个人怎么洗澡时连个屏风都不放!怎么随便喊别人进来!
她感觉一丝烫意在耳后蔓延开来,侧身轻咳了一下。
“沈采诗可是找本王有事?”萧烬活动了一下身子,池水激起了一片涟漪,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大片的肉色也因此漏了出来,丝毫没有自己在泡澡的自觉。
沈乐栖将头低得很深,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似是要将地板盯出个洞来。
听到萧烬的发问,她伸出一只手递出了手中的瓷瓶,“方才注意到王爷受了伤,下官来给王爷送这个。”
语毕,她便将那瓷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转身便要走。
“回来,”萧烬看向自己手掌上的伤口,“沈大人不如好事做到底。”
她正要转身出去的脚步一顿,屋内燥热闷湿的空气令她皱了皱眉。
“怎么帮?”她问道。
萧烬的嗓音有些沙哑,反问道:“沈大人想怎么帮?”
沈乐栖抿唇不语。
见状,萧烬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被沈乐栖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瓷瓶,“劳烦沈大人帮本王上药了。“
闻言,她不情愿地拿起了瓷瓶,朝萧烬走去,抓住他的手,轻轻地为那豆丁大点的伤口上药。
她再晚来一点就愈合了。
她真是多余担心这个人!
沈乐栖咬了咬牙,此时无比后悔自己脑袋一热就来送药,早知道是现在这种情况,打死她也不来。
她深情专注地盯着那处伤口,眼神不敢乱瞟,生怕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萧烬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也终于给那处伤口上完了药,转身便要走。
“慢着。”萧烬再次叫停了她的脚步。
“去侧厅等一下本王。”
萧烬的屋子还连着另外一个房间,便是这间屋子的侧厅,里面有一些可以会客的座位。
沈乐栖坐到侧厅的座位之上,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她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时跳的飞快。
感受着渐渐平复下来的心跳,沈乐栖的目光被桌子上的一个小茶壶吸引了过去。
这小茶壶外表小巧玲珑,甚至还没有她巴掌大,外边的花纹瓷艺更是美焕绝伦。
她将那茶壶拿到手上把玩起来。
不知何时,萧烬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玩什么呢?”
萧烬猛地出声将沈乐栖吓得身体一颤,随即便平静了下来,“一个小茶壶。”
萧烬瞥了一眼那个茶壶,“送你了。”
沈乐栖刚想拒绝,便被萧烬按住了身体,“别动。”
她坐定了身体,萧烬拿出了一个毛巾,为她擦拭起湿透的头发来。
“沈大人怎么头发还没干便来了?小心着凉。”
感受着萧烬的手指游走于自己的发丝之间,沈乐栖微微发愣。
怎料此时,一只剑直勾勾地朝她和萧烬所在的位置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