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限定集邮癖恋人 > 【4】
    而且最令方弋江难以接受的是,李集勋记恨上他后开始四处传他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对他们这样以后想走科举这条路的读书人来说,名声是最最重要的。李集勋这一番造谣下来,方弋江在湘丰院的名声也被他搅和臭了。

    其他人顾及李家的面子,不管背后怎么看不上,但起码明面上不会对被发现私下买文章的李集勋说什么。可对方弋江就完全不同了,方弋江是寒门子弟,平日里又得夫子看中,他一心读书也不爱参加其他人的交流会,是以一朝跌下神坛后人人都想来踩他一脚。

    甚至连平时看好他的夫子也只能对他摇头惋惜。

    在这样压力重重的环境下,方弋江依旧没有放弃。可是耐不住其他人的恶意随着他的坚持居然也越发往上增,在经过一系列的恶意行为后,方弋江无法,只能“自愿”退出湘丰院。

    流言蜚语总是能像病毒一样大范围的飞速扩散,他们这地方也小,一出事,不仅湘丰院,整个城镇上都知道了关于方弋江的那些谣言。没有人会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追究这些是否是真相。

    方弋江最终只能自己搬离到荒无人烟的一座山头,这才终于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应念岭听完方弋江表情平静地将这桩陈年旧事娓娓道来,面露心疼地看着他。

    那个收了钱还偷了书的中间人,早已杳无踪迹。李集勋除了挨了顿收拾外也无事发生,继续在湘丰院待着。那些恶意满满、不分青红皂白就听风就是雨的人,也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只有方弋江,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受害者,承担了一切后果。

    “怀瑾……”应念岭觉得此时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他无法切实地帮助到当时那个受到伤害的方弋江,只能为现在这个不知道是已经蜕变还是已经认命的方弋江而感到难过。

    “阿岭别难过,都过去了。”方弋江还反过来安慰起瘪着嘴替他不值得应念岭来,一只手提着肉,另一只手握了握应念岭锥帽下的手,“我现在反而很庆幸,还好当时搬过去住了,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遇到你。”

    对于方弋江来说,这样直白的剖析自己内心的句子还是令他有些羞赧。

    以前看到“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1*)时,还不解其中意,现在方弋江却觉得他深有同感。

    应念岭直到吃完心心念念的烤肉也没能开心起来。方弋江的才识有多么渊博和他平时看到听到百姓遭遇的不平等待遇时有多么想伸以援手,他都是深有体会的。这样的人绝不应该只埋没在一个小小的人迹罕至的山头上,茅草屋里。

    应念岭想为他做点什么,也当做是给他这两年来帮了自己良多的谢礼吧。

    当天晚上,应念岭趁着方弋江睡熟后,悄悄披上衣服起身出门。

    皎白的月光倒映着泛着银光的湖水,应念岭松松垮垮的系着外衫,随意地盘腿坐下,开始尝试与这个世界的世界法则沟通。

    他白天已经仔细想过了,造成方弋江的这些遭遇的源头是那个中间人,可是后来导致他不幸的每一份推力却来自周围的每一个人。如果想帮助方弋江的话,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能回到过去,掐灭根源,以方弋江的才学和智谋,只要给他机会,应念岭相信他一定前途无量。

    所以现在应念岭在和世界法则沟通。

    “时间旅行者,你找我?”

    “法则,你可以帮我倒流时间吗?”应念岭想委婉地说出来,可这个要求似乎不管用什么语言说出来都挺冒犯的,他干脆就直说了。

    世界法则似乎噎住了一下,顿了下才继续回复道:“旅者,时间无法倒流,这是每个人生命的痕迹。”

    “可我想改变一个人的痕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你不应该干涉。”时间旅行者都是有大气运和无量功德的,按理说每个世界的世界法则都不会为难他们,甚至是大开方便之门,但没想到反而是他先来为难自己了。

    “需要我付出什么?”应念岭听出祂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这么绝对了。

    “……”法则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祂一时间也沉默了。

    “不用。我可以帮你,但不是倒流这个世界的时间,而是给你三天时间回到过去,不过在此期间你必须保证,只能与你想改变的人物接触,你不能暴露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并且也不能让他知道你来自未来,一旦破坏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秩序感,吾会立刻将你遣送回你的本源世界,你会受到违反法则应有的惩罚。”法则深思熟虑后给出了最后的底线。

    “可以。”应念岭爽快答应。

    “别这么着急,还没说完。在三天过后,他将会将你遗忘,你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法则放出杀手锏,试图逼退这个大胆的旅者。

    “可以。”应念岭依旧点点头,他帮方弋江,只是因为他觉得方弋江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至于事后方弋江记不记得自己帮过他嘛,没那么重要。

    法则叹了口气,见不能劝退他,只能帮他划开了一道泛着金光的时间长河裂缝。

    应念岭再次有礼貌地向他道了一声谢,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跳进去。

    随着时间长河裂缝的缓缓关闭,此时茅草屋中本应熟睡的方弋江仿佛有所察觉,不安地皱了皱眉,眼皮不停跳动,似乎即将醒过来。

    ——此时,另一个时空——

    应念岭在法则的默许下,用灵力隐身后,确保别人都无法看到他,才悄悄前往湘丰院。

    “很好,怀瑾的这篇文章不仅辞藻优美,引经据典,而且结合实际来谈,佳作啊佳作!”一个长着白胡须的身着长袍的老者边细细翻看着手中的纸张边啧啧称奇道。

    在他前面的的独立矮桌上乌压压一片,坐了大概有二十来个学生。

    此时大家似乎都在认真上课的样子。

    方弋江坐在第一排的最边上,现在的他比五年后的五官更稚嫩,还没有遭遇到那些恶意的他也显得更有少年朝气一些。不过即便是正在被当众夸赞,方弋江也一脸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骄傲自满。

    应念岭的目光聚集在方弋江身上了一会儿后就把目光挪到周围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想看看谁像是可疑人物。

    结果不知道是表面功夫装的太好,还是罪魁祸首那个中间人确实不在这里,应念岭没看出谁有明显的不对劲。

    方弋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莫名地就下意识把脊背挺得溜直,本就端正的坐姿现在更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找不出来了。

    不过应念岭没再关注他了,也就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而且,虽然可疑人物没看到,但应念岭倒是看到了隔壁屋里座位上昏昏欲睡的李集勋。

    整个屋子就这么大,上面正讲课的夫子显然也看到了,但估计是已经对李集勋这个状态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一点儿要把人喊醒的意思。

    应念岭恶劣一笑,用灵力把他的桌子悄悄抬起一个角,向一侧微微倾斜的不平整桌面让正打瞌睡的李集勋顺着惯性往那侧滑动,发出砰的一声,他的下巴重重磕在桌角。

    这一声巨响引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看到他被自己磕红的下巴,大家都在拼命忍笑。

    李集勋抬眸怒视四周,想看看谁胆子那么大敢来打扰他。发现周围哪怕是最近的人也离他两米远,根本不可能伸出手来戏弄他,所以排除掉外在因素,这或许是他自己睡懵了才往旁边倒的,只能恼羞成怒地瞪了那几个快憋不住笑的人,怒呵道:“笑什么笑!”

    那几个学子立马表情管理,他们可不想得罪李集勋。

    “行了,上着课呢,专心。”夫子为了教学继续也只能出来主持大局。

    李集勋别的不说,夫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回家他又要被爸妈削一顿了。

    想到最近刚因为文章完成得不错,从他爹那得来些稀罕物,李集勋又心情愉悦了。

    隔壁那个方弋江,虽然平时看着人冷冷清清的,一幅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廉假把式,背后不照样见钱眼开卖自己的文章吗?

    不过写得倒是有点真东西,他爹看完那些文章连夸他好多天,感叹儿子真是个可塑之才,只不过以前没表现出来而已。

    李集勋想那些钱也不白出,而且他出手这么大方,想必方弋江也很满意,两人倒是可以保持一个长期合作关系。

    应念岭看李集勋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暗爽的,像个调色盘。真怕这人有毛病还赖上他,法则要是认定是自己导致的那真是说不清了。想到这应念岭赶紧悄悄逃离现场,又回到了方弋江所在的那间屋子。

    百无聊赖地看他们上课,此时应念岭更是能意识到方弋江有多厉害。起码教他学东西的时候不会向这名老学者一样满口之乎者也,讲的内容也让人感觉有些空泛。

    应念岭干脆隐身坐到方弋江旁边离墙近的那侧,想着反正没人能看见,他就靠墙席地而坐,一只手搭在腿上慵懒地撑着脑袋,选择来近距离欣赏一下整个屋子里最赏心悦目的方弋江。

    方弋江为自己突然升起的紧张感而困惑不已,但这不妨碍他更加注重自己的仪态。下巴都悄悄往后收了些,力求凹出一个完美的姿势。

    咦?应念岭好奇地看着方弋江自以为无人注意的这些小动作。怀瑾上课也这么注意形象吗?好厉害啊。

    终于熬到了放学,应念岭直接守株待兔地继续坐在那个位置,想着反正人总会来的,他一逮住是谁就立马去给方弋江说。

    只要逮住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这次李集勋就不会来找方弋江的麻烦,方弋江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也就会随之一起消失。

    自认安排得很完美的应念岭一直等着,等到天都黑了,书院里最后一个人都走了,门口大门都落锁了。

    他才终于接受那个小偷今天不上门工作的噩耗。

    重重呼出一口气,好吧,毕竟如果真的天天来偷东西的话,方弋江这么细心的人肯定会有所察觉的,小偷行动的频率肯定也不可能太频繁。

    毕竟他的时间有限,万一运气就这么不好,这三天那小偷都不来的话,那真就白忙活一场了。

    所以应念岭决定还是先和方弋江通个气,不过现在他对于方弋江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他怎么样才能让方弋江相信自己呢?

    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应念岭边循着空气中方弋江的气息一路找到了他家门口。

    不知道该怎么比较眼前的烂砖碎瓦房和五年后的茅草屋谁更萧条。应念岭知道独自住在山头的方弋江确实是比较困难,但没想到还在城镇上住时的条件也不遑多让。这个屋顶和窗户疑似破了好几个洞的瓦房让应念岭有些担心,那如果遇到大风天或是下雨天,方弋江岂不是就像泡在水里一样,浑身冰冰凉凉的,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吗?

    好可怜啊。

    应念岭看周围也只有这一个破瓦房,便解除了隐身朝那边走去。

    月光下把影子拉的很长,应念岭轻轻扣了扣门:“你好,有人在吗?”

    这一刻应念岭甚至感觉像回到了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样是一个月亮高悬的夜晚,同样的他刚穿越时空,同样的是一个破破旧旧的小屋子,里面也是同一个人。

    门内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弋江一把拉开门,动作粗鲁匆忙,不似以往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

    方弋江压下自己因心情激动而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呼吸,站在门内,露出一个痴迷的微笑:“有,我等你很久了。”

    应念岭不解,“你认识我?”

    不应该啊,这个时候他和方弋江还没见面呢,怎么能说认识自己呢?

    方弋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准确地喊道:“阿岭。”

    应念岭瞳孔微震,这个世界该不会时空错乱了吧?怎么回事?正好有月光作媒介,他疯狂地在心底呼唤世界法则,不过这次脾气一向很好的世界法则没有任何回应。

    方弋江看着梦里出现过十多年的人此刻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终于忍不住心中积压已久的情感,上前环住应念岭的腰,埋进这令他眷恋的怀里。

    然后才借着这个姿势解释道:“我从小就时常做同一个梦,梦到长大后的自己一直在和我重复,以后我会遇到一个特别优秀特别好的人,一定要好好努力,把自己变得很优秀,直到配得上他为止。”还有,抓紧他,他像指尖的沙,随时可能流走。最后一句嘱咐方弋江咽回了肚子里,没有说给应念岭听。

    未来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满脸怀念和幸福,直到最后一句,情绪瞬间演变成了绝望和痛苦,小方弋江不知缘由,不愿意、也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做了无数次的梦,听了很多次这番话,可他一直没有遇到这个人。有些时候方弋江会怀疑是不是他觉得生活太苦了,所以给自己编造出了一个梦和只存在于梦里的人。

    不过直到今天,从在湘丰院开始,从他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注视开始,方弋江就确认,他等到那个人了,就在今天,他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