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淼浑浑噩噩地过了快一个月,到底没能瞒住家里自己“失恋”的事,林父大怒,趁着艺术生的集训日期将近,索性将女儿送到全封闭的集训学校去。
这回贺嘉宁没有和她一起,贺嘉宁的专业与她有区别,专业老师在评估后觉得贺嘉宁集训的意义不大,他的先天条件好,阅片量也远超同龄人,没必要再去集训学校一起拉片,不如把重心放在文化课上,后期边校考边复习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于是暑假里贺嘉宁除了去金鸢的剧组里待了十来天边学习边放松,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老老实实跟着一对一上文化课。
进入高三后时间就过得更快了,专业冲刺、备战统考、全国各地校考,等最后一所校考的考试成绩出来,离高考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尽管还需要高考成绩来一锤定音,但贺嘉宁校考的排名很高,文化考试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能够所有学校随便选了,加上他的十八岁生日将近,贺广和宁莲特地从外地赶回来,要和他好好庆祝一番。只是二人的时间很紧,也就一顿晚饭的功夫,刚把提来的新车礼物给儿子展示完就得离开,离开前大手一挥,说让他想玩什么玩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都让爸爸给报销。
李谨送了他一只手表,虽然昂贵,但贺嘉宁也没什么场合戴,道谢后收起来作罢。没想到贺广与宁莲夫妻俩刚走,李谨就问他要不要请两天假,连这周末两天带他出去玩。
贺嘉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去玩?”
“你前几个礼拜发的朋友圈不是说想去学冲浪吗?”李谨笑着晃晃手机,“等你高考完天气就热了,现在这个时间正好,今晚的还有飞机票,走不走?”
要是放在平常贺嘉宁或许还犹豫一会,但眼下刚经历完连着近两个月的考试折磨,他的确不愿意马上被塞回学校里继续文化课程的学习,于是当机立断,和李谨一起背着爸妈收拾行李奔向机场。
坐上飞机贺嘉宁才好似回过神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也太不像李谨能做出来的事情,他犹豫再三,还是用膝盖轻轻撞了撞已经躺下准备睡觉的李谨的腿侧,“我的课你给我请假了,你自己大学里的课怎么办?”
“我走院里创业政策,只要每门专业课考试都去考,最后卷面分能及格就行。”
贺嘉宁:“哦......”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问的那句话啊,你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关心我的课怎么办。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贺嘉宁顿了顿,想着到底是李谨带他出来玩,还是说,“我就是觉得你让我请假出来玩,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那你心中我会做什么事?”李谨重新睁开眼坐起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精明强干、圆滑老练、面上看起来与谁都三分笑意实际上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他对李谨从上一世延续到这一世的评价。
现在呢?
现在的李谨是什么形象?他好像也很难将它清清楚楚说个明晰。
可能有些好转吧,毕竟这一世的李谨一直对他不错,但谁叫上一世他们之间敌对得太深,贺嘉宁很难完全说服自己去信任与喜欢他。
飞机落地的地方就能看见海岸线。刚过完小长假,现在正是旅游淡季,海滩上没什么人,只有海风海浪将空间吹拂。
酒店接车的司机正热情地给他二人介绍这里的景色和美食,可惜贺嘉宁满脑子只想下海去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放了行李就要拉着李谨直奔海边。
到了海边,贺嘉宁总算发现了李谨的短处——平衡能力和四肢协调能力不太行。贺嘉宁都已经开始学立姿找浪了,李谨还在反复落水。
难得的是他竟然也不放弃,一次次趴上去重新来过,累了就先回到船上;看一会贺嘉宁,休息好了再下海。
贺嘉宁简直佩服他的毅力,回酒店吃饭时实在好奇,“你是做每件事都这么坚持不懈,还是因为也喜欢上冲浪了?”
李谨估计也是难得进行这么高强度的体力活动耗尽了精力,头也不抬地在切牛排,“为了到时候你学会以后去冲浪玩,我还能跟的上。”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贺嘉宁只以为他是玩笑,不满地在桌下踩了踩他的脚,“我认真问你的。”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李谨抬起头来,脚下还是任他踩着,“到时候你学会了冲浪一眨眼就不见了,我还留在岸边,那不是很无聊吗?”
“那岸边还有摩托艇那些也能玩嘛……”贺嘉宁见他只是笑笑并不搭话,撇了撇嘴,“随你吧。”
他学的比一般人要快,遑论与李谨相比,第二次上板后就的确如李谨所言跟着自己的教练漂远去上浪了。等他学回来,李谨也终于“颤颤巍巍”地在板上试图站起,只是下一秒教练让他松开手中的绳,没过几秒就又跌进海里,被一个浪头从发顶淹没。
贺嘉宁帮着他的教练一起把李谨翻到船上,发现他这回好像是因为用站姿落水,呛水严重不少,趴在船沿还在咳嗽。
贺嘉宁少见他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手给他递了毛巾,又拧开瓶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李谨又咳了一会才缓过劲来,用水漱了口,靠在船边休息。贺嘉宁见他双眼被海水冲得泛红,嘴唇却发乌,担心他身体扛不住,也没再问他的想法,径直叫教练把快艇开回岸边。
时间尚早,贺嘉宁洗完澡就躺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看到李谨他们开发的游戏因为口碑很好上了热搜,原先忙着学习考试他还没仔细看过这款游戏,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下下来看看。
但他到底已经过了对打游戏感兴趣的年纪,只想找李谨要个内部号登上去参观一下,这才想起李谨已经半天没有动静了。到楼上去看,李谨正在阳台外,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香烟。
贺嘉宁故意弄出些动静,男人便回过头来,将那根烟往烟灰缸里一放,向他走过来:“怎么上来了?”
“看你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你怎么了。”贺嘉宁没说游戏账号的事,问他,“我刚看了你一会,你要不想继续学冲浪真别勉强了,你能带我来这里我就很开心了,不是一定要你陪我——”
“贺嘉宁,”李谨忽然打断他,“我……”
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姓名,下半句话却又眼看着话到嘴边吞回去,贺嘉宁没好气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能不能别说话说一半啊。”
李谨沉默片刻,忽然又向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很……微妙,贺嘉宁无法立刻分辨出其中的善意恶意,但他能感觉到这是发自真心,而不是因为此刻“需要”一个笑。但这个笑容又很难过,在窗外的阳光下转瞬即逝,叫贺嘉宁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
李谨说,“贺嘉宁,我知道你的感觉了。”
贺嘉宁听得一头雾水:“感觉?我什么感觉?你知道什么?”
“做一件自己不擅长的事,是痛苦的。”
贺嘉宁神情容敛,他静静地看着李谨,他知道这只是李谨的开头。
“其实我想过,至少要今晚零点等你过完十八岁生日再说这件事,但是既然话说到这里,就这么说吧,”李谨指了指不远处单人沙发示意他坐下,“我们开诚布公,我是重生来的,你也是。”
贺嘉宁看着李谨平静的面孔,二人是同样的平静。贺嘉宁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同从前太不一样了,”李谨无奈一笑,“由不得我不去观察你,既然观察了,再联系我自己,自然能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同样。”
李谨点了点头,又问,“我是因为癌症病逝后才重生的,你……”
“妈妈在你去世后……没多久也过世了。”贺嘉宁想了想,没有用“自杀”二字刺激他,“至于我,妈妈去世后我精神不太好,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睁眼我就回到了十六岁。”
“……抱歉。”
“这种事,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即便贺嘉宁与李谨针锋相对数年,但生老病死非他所能控制,身后事自然也不能归于他咎。
“不,我是说,生前……和家贺争的那几个项目。”
贺嘉宁一顿,看着李谨,口是心非:“都是工作,理解。”
“不,”李谨慢慢摇头,“我……一开始,我急于扩张谨记,知道家贺根深冗余,移交至你手上必定会有一段动荡的过渡期,所以选择和你相争。后来……”
这个理由贺嘉宁也明白,上一世就明白了。
其实李谨都不需要说那么多缘由,若是他与李谨易地而处,幼时走丢,离家多年回来时却有另一人占了自己的位置、占了父母更多的宠爱、甚至连继承企业都妥协至那个人,针对也是应当的。
但李谨说,“现在回想那个时候,才明白那时的我是希望你能来找我,随便说点什么,也不要是什么求和,就是来埋怨指责我几句不该那么对你,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