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尘跪在冰冷的腐叶上,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和失控的魔气而剧烈颤抖。
父亲被紫霄神雷吞噬的惨烈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
仙门……正道?
他爬了三天三夜登仙阶,只为叩开这扇门!
他忍受楚昭的折辱,只为留在这片“圣地”!
他承受璇玑镜的审判,跪在堕仙台旧址,只因师尊一句“诛魔不如渡魔”!
他甚至为苏钰遥那点施舍般的、刻薄的“维护”而心生卑微的感激!
可这一切,建立在怎样的谎言和鲜血之上?
他爹,那个本该是仙门骄傲的天才剑修,竟是被自己效忠的宗门,被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魁首,以“勾结魔族”的莫须有罪名,当众轰杀至渣!只因他的存在,碍了某些人的眼!
信仰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齑粉,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名为“仇恨”的渊。
“恨么?”
初代魔尊残魂那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再次钻入他混乱的识海
“这满口的仁义道德,这所谓的朗朗乾坤,不过是掩盖他们肮脏私欲的遮羞布!”
“你爹的剑,你娘的命,还有你这一路走来受的折辱……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江无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两簇幽绿的鬼火,颈侧魔纹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蔓延,几乎覆盖了他大半张脸,闪烁着暗红。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翻涌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怨。
“是无能!”
残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
“是你爹不够强,所以他成了被牺牲的棋子!”
“是你娘不够强,所以她只能带着你颠沛流离,最终含恨而终!”
“是你自己不够强,所以你只能像条狗一样匍匐在登仙阶上,任人践踏,连拜个师都要看人脸色,连块亡母的遗玉都护不住!”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残魂的虚影围绕着痛苦挣扎的江无尘,
“被所谓的仙门正道玩弄于股掌,被你那喜怒无常的师尊呼来喝去,罚跪雪地,视如草芥玩物!”
“你体内流淌着吾族至尊的血脉,却甘心在这伪善的牢笼里,做一只摇尾乞怜的看门狗?!”
“不……”
江无尘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试图反驳,
“滚开!”
江无尘怒吼着,抓起掉在地上的玄铁剑向那团鬼火恶狠狠挥去:
“魔头!一派胡言!”
那残魂那幽绿的鬼火在虚空中摇曳了一下,发出低沉的笑声:
“嗬嗬嗬……倔强的小崽子。”
“你体内流淌的血脉,注定你终将拥抱力量的本源。”
“仙门容不下你,你那师尊……更容不下你。”
“好好想想吧!若你哪日回心转意,呼唤吾名,”
“力量,唾手可得。”
黑雾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倏然缩回石碑的裂缝深处,只留下那冰冷粘稠的恶心感,久久不散。
江无尘踉跄着站起,弯腰拾起地上那柄灵光尽失、布满灰翳的玄铁剑。
剑身冰冷沉重,仿佛他此刻的心。他死死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绝望的脸庞,戒律首座冰冷无情的宣判,与楚昭的欺辱、璇玑镜的审判、还有师尊那些或刻薄或恶毒的种种……交织成的惊涛骇浪令他窒息。
“力量……”
他喃喃自语,魔尊最后那句话像毒蛇的信子,在他心底悄然舔舐。
他需要力量,前所未有的需要。不是为了复仇,至少此刻不是。
他只是……不想再任人鱼肉,不想再被轻易地贴上“魔胎”的标签,被随意审判、欺辱、牺牲!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那股危险的渴望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仙门大会的重头戏——狩猎妖兽的环节,即将开始。
这是他作为玉清宗弟子,证明自己、争取资源的唯一机会,
几日前,师尊不知为何,似乎对他格外冷淡,或者说……厌恶。
所以这次仙门大会,他定要出人头地!
这也可能是…让师尊接受自己的最后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颈侧躁动的魔纹,将废铁般的玄铁剑插回剑鞘,转身朝着云台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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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顷云台,中央演武结界。
原本用于切磋的场地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无比、光幕流转的复合结界入口。
结界内模拟着一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远古山林幻境,其中放养、禁锢着大量从炼气到金丹境不等的凶猛妖兽。
各宗弟子将进入其中,在规定时间内狩猎妖兽,以获取的妖丹、灵材数量与质量论高下。
玄霄掌门的声音恢弘响起,压过云海翻腾之声:
“仙门大会第二项,妖兽狩猎,启!”
“各宗弟子,依序入结界!时限三个时辰,各凭本事!”
各宗早已摩拳擦掌的精英弟子们,如同离弦之箭,化作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射入那光怪陆离的结界入口。
玉清宗这边,林疏月对江无尘投来一个眼神,银铃轻响,身化剑光,瞬息没入。
其他内门弟子也紧随其后。江无尘深吸一口气,混杂在人群中,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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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内·远古山林。
刚一进入,潮湿、腥臊、混杂着浓郁草木灵气与妖气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垂落,光线昏暗。
远处传来不知名妖兽的低吼和法术碰撞的轰鸣,近处草丛中也可能潜藏着致命的毒虫或小型掠食者。
江无尘立刻收敛心神,将杂念强行摒除。
他此刻没有趁手的兵器,玄铁剑已废,只能依靠身法和基础的引气术法自保。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径深入,神识外放,警惕着四周。
很快,他便遭遇了第一头妖兽——一头炼气巅峰的钢鬃野猪。
獠牙森白,皮毛如铁,双目赤红,低吼着向他冲撞而来。
江无尘侧身闪避,指尖凝聚灵力,一道基础的火球术砸在野猪侧腹,只留下焦黑的印记,反而激怒了它。
他不得不凭借灵活的身法与之周旋,寻找弱点。
没有灵气的剑刃,他只能当成普通铁剑用,灌注灵力,一次次刺在野猪关节、眼窝等脆弱处,耗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才将其击毙,取出一颗浑浊的炼气期妖丹。
效率低下。
江无尘看着手中低阶妖丹,眉头紧锁。
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装备,别说争胜,就是自保和完成基本任务都异常艰难。
他想起那些世家弟子手中灵光闪闪的法宝飞剑,心中那股渴望不受控制地又翻涌起来。
“难道不想变强吗?”
他烦躁地甩甩头,继续深入。
随着逐渐靠近山林中心区域,妖兽的等级明显提升。
他遭遇了一群速度奇快的风影豹,利爪撕裂空气,险象环生,全靠提前布下的简易土墙术和狼狈的翻滚才勉强脱身,道袍被划破数道口子。
又遇到了一头筑基初期的铁甲犀,皮糙肉厚,他的灵力攻击如同挠痒痒,只能无奈退避。
憋屈!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看着其他弟子驾驭飞剑,施展华丽术法,轻松收割着筑基期甚至假丹期妖兽,收获着品质上乘的妖丹和材料,江无尘感觉自己像个闯入盛宴的乞丐。
就在这时,前方山谷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和震耳欲聋的咆哮!隐约还有惊呼声。
江无尘心中一凛,迅速靠近。只见山谷之中,三名身着不同宗门服饰的弟子正陷入苦战。
他们的对手,赫然是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丘、长着九个狰狞蛇头、浑身覆盖着暗青色鳞片的恐怖妖兽——是九巳!
虽然只是被结界规则压制在金丹初期的九巳投影,但其凶威依旧滔天!
九个蛇头喷吐着毒液、烈焰、寒冰、酸雾……属性各异,覆盖范围极广。
那三名弟子显然低估了这头凶兽的实力,此刻被狂暴的攻击压制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一人被毒液擦中手臂,整条手臂迅速发黑溃烂;另一人的护身法器被烈焰喷中,灵光黯淡;还有一人被冰霜迟滞了动作,险些被一个蛇头咬中!
“是九巳!快发求救信号!”
其中一人惊恐大叫。
但九巳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一个喷吐酸雾的蛇头,正对着那个手臂受伤、动作迟缓的弟子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落,腐蚀着地面!
眼看那弟子就要葬身蛇口!
千钧一发之际,江无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动了!
他体内灵力本就不多,此刻更是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以惊人的速度直扑过去!
“找死!”
远处观望的弟子中有人惊呼。
江无尘的目标不是蛇头,而是那名受伤弟子!他一把抓住那弟子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拽!
嗤啦——!
酸液擦着两人原先的位置喷过,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大坑,青烟直冒。
那弟子被江无尘拽得摔倒在地,躲过一劫,惊魂未定地看着江无尘。
“谢…谢……”他声音发颤。
然而,江无尘这奋不顾身的一扑,也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九巳的视野中!
一个喷吐着熊熊烈焰的蛇头,赤红的竖瞳锁定了这个竟胆敢挑衅它的人类!
轰——!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温度更高的烈焰火柱,如同咆哮的炎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气息,朝着刚刚站稳的江无尘当头轰下!
炽热的高温瞬间烤焦了他的发梢,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体内的灵力在刚才的爆发中几乎耗尽,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