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后便是每月宴席，规矩是老弱病残皆可上桌，年轻的小伙子和手巧的小姑娘帮助杀猪宰牛，起火烧菜。但这宴会还有一规约，只有供奉神灵之人才能参加，故而沈奚年是头一次来这。
周围人忙活起来，似是没把他当人，沈奚年乐的清闲，挑了几把瓜子翘着腿坐在板凳上。“哼！”沈奚年眯起眼，“怎么不高兴啊离人？”离人怔了一下，许是没想到沈奚年会主动刁难，他披红挂绿，看上去十分喜庆，挺挺腰身，冷语：“光吃不做，你好大能耐！”沈奚年看他跟开屏孔雀似的，起身抖抖瓜子壳，谐谑道：“没你能耐，光躺不动，叫得还如此好听。”离人气得面色赧红，浑身发抖，连骂他几声，愤然离去。
沈奚年就是嘴巴不得劲，他不服，不满，凭什么老实人就要被受欺负。他虽不在老实人的范畴，但过往种种，他哪次没有收性子，要不然，就凭离人这小身板，他一拳三个。沈奚年嗑瓜子正疑惑，离人为什么从小到大地欺负自己，起前是小孩子打闹，现今是口头。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太帅又高他嫉妒啦？
想起十五六岁时候，他突飞猛长，比同龄的离人生生压了一头。有一段时间沈奚年在哪离人就在哪，跟在他屁股后面暗搓搓观察。沈奚年把他逮出来问他要干嘛，离人双臂一抱，特神气，就差拍案了，抬着眼皮说道：“我看你是不是偷东西吃啦！”
沈奚年一愣，他当时饿得不行，就偷了买菜寡妇的一颗红番茄，这是第一次，但有一就会有二，再次作案，饱腹满足感盖去了罪恶感，他心存侥幸以为没人发觉。
离人见状跳起来挥舞双臂，“你敢偷东西！神会惩罚你的！”沈奚年“哦”一声，不甚在意，他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个命了，神要拿就拿去吧。离人又道，“哼，要不是你偷东西，一定没有我长的高哩！小雯也不会喜欢你！”说罢，离去。而小雯，现在回想起，就是离人喜欢的小女孩儿。
沈奚年得出结论，拍拍手，暗骂幼稚，都多长的事情了。
天逐渐暗淡，饭菜飘香，烟火缭绕，沈奚年闻到了一股醇酒香味。扭头一瞅，硕大的酒缸被抬上来，几个汉子吆呼着拿碗。他眼前一亮，摸出一碗，悄声绕后。
赤重命上了主桌，环视一圈没见人影，手指轻点，一颗露珠飞去，落到火热处，他微微蹙额。原本正敬酒的人见状，手一抖，胆战兢兢地说了些恭维之话，匆遽坐下。赤重命起身，未说一字就化成风飘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热，沈奚年浑身像火烧一样，他迷糊地想，这是晕了，喝晕了。他摇晃身子，打个酒嗝，去了茅房。一出来，就看见眼前花红柳绿，他伸手一碰，冰凉舒爽。“嗯？下雨了……”沈奚年伸手够天，闻到一股陌生的、甜腻的气味。
离人手一顿，没想到人突然醒了。黑暗中闪过一声惊雷，沈奚年瞳孔骤缩，道：“是谁？”
下药了还这么清醒？离人大汗淋漓，咬唇推他入榻，屋外电闪雷鸣。沈奚年全身无力，离人见状，在他耳边吐出恶气：“光躺不动？嗯……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叫的好听！”沈奚年耳鸣一阵，这人竟然还有力气，离人后悔药下少了，又将他推倒，吐纳着猩红。
缠绵中有拳头往他身上招呼，离人惊遽，闷哼几下，腰弓宛若虾米，骂道：“他妈的杂种……”谁知，沈奚年蓦地暴起，掐上他的脖颈，血丝紧缠眼球，眼前人有两颗头，他收力怒吼道，“你说什么？”
房间时明时暗，离人脸红筋暴，发出“嗬嗬”的痛叫，惊骇之下，他仿佛看见了索命阎王，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手下人软绵棉地滑下，沈奚年掐着自己大腿，打开房门，云幕低垂，红月当头，阴沉的天空被红色的光撕成两瓣，阴阳交界处，猩红的眼在黑夜里忽闪。
沈奚年浑身冰冷，双腿一软，倒了下去。赤重命将他抱起，他死死钳住了，指尖泛着青白色，他衣袍宽大，狂风中，他问：“你跟我走么？”他紧紧手，再问：“你跟我走么？”沈奚年痛得无意识地轻哼，赤重命轻叹，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盯他微微翕动的嘴唇道：“你同意了，对吗。”
太痛了。柔软的热气忽然成为刺骨的冷风，他毛孔一张一合，鼻尖潮湿，双手抬高束缚于一条红色发带，软润的唇微张。红色的血，白色的云，黑色的花，眼泪坠下，无尽的凌掠，他什么都不剩了。他恍惚间，看见一块玉佩，洁白无瑕，它喊着，神呐，掉下来吧！
嗵嗵，神，掉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