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小猫要终止合约 > 第 12 章
    心口骤然一缩,“咔哒”,某处隐秘控阀开启的声音。

    手指关节弯曲,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默然执行她异乎寻常的掌控欲。周灵蕴说“热”,姜悯没有立即撒开手,指腹敏锐处甚至更为具体感受到对方脉搏。

    肌肤相贴,倒分不清谁比谁更乱。

    仰脸,周灵蕴目光纯洁无辜,“热”是来自身体的具体真实感受,她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抬起擦了把脖子。

    姜悯死死盯她几秒。

    那股热反噬过来,她满腔怒火无处安放,被反将,一时竟有些狼狈。她猛地甩开手,音色诡异变得嘶哑,“我跟你说话!”

    “我听到了。”周灵蕴早就准备好一肚子的话对她说。

    “姜老板为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我们家条件不好嘛。我已经长得很大了,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苦点累点没关系,我先干上几年,等长到十八岁再去大厂应聘,当学徒。”

    周灵蕴很满意自己的计划。她垂着睫,左手捏右手,那股热还没散,忽然抬头飞快瞄一眼对面,弯起嘴角笑。

    “干嘛?”体温升高,嗅觉也愈发灵敏,姜悯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山野草木气息,混合一点饼干的甜香味。似藤蔓无声缠绕,使空气变得黏腻。

    “你笑什么,你笑个屁!”姜悯更为恼火。

    “我说真的。”周灵蕴大着胆子勾了下姜悯的小拇指,“不要生气了,等我长到十八岁,我会变成你的人,你等我一下嘛。”

    说的什么?姜悯脑浆沸腾。

    时间不早了,周灵蕴抬头看一眼天色,转身几步走下台阶,“我回家了,拜拜。”

    她纤长背影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庭院小径。

    姜悯独自站立在紧闭的大门外,直到天空完全改换了颜色,山野极为浓厚的夜潮水般无声淹没,万物归于寂静。

    回到房间,背靠冰凉的门板,许久,她恍似梦中惊醒——好像被调戏了?

    见鬼,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女生。

    天黑尽,房间亮一盏暖色床头灯,姜悯蜷缩在临窗的小沙发,烦躁抓了把头发,发丝凌乱散落额前,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感,伙同窗外夜色无声攫住她心脏。

    脸红?倒不至于。姜悯自认还没荒唐到这种地步。

    动荡源自灵魂更深处。

    是那张脸。那张与记忆深处某个永不褪色的影像重叠得惊人的脸。

    十年光阴,足够将锐痛磨平,再上漆粉饰为平静。

    姜悯认为自己早就放下。可周灵蕴的出现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她数年来精心编织的保护的外衣豁出一个大口。

    老天爷将这个精准的复刻送到她面前,是残酷的玩笑?还是一个迟来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补偿?

    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出了问题,茫茫人海中从未停止过捕捞,现在终于如愿。

    姜悯回顾近来对周灵蕴所做的一切,试图将对方纳入某种秩序的强烈掌控欲,是命运冥冥中的某种暗示——暗示她该抓住点什么,还是根本就心魔未除。

    她引以为傲的决断力、掌控力,此番种种虚无拷问之下,溃不成军。

    又下雨了。

    窗外雨声细碎,寒意攀上脚踝,姜悯扯来薄毯盖过头顶。

    “叩叩叩——”

    姜悯将毛毯掀开一角,谷香岚已经推门走进来,“这次我可敲门了哈。”

    “可我还没让进。”姜悯说。

    “这是我家,我想进就进。”谷香岚径直走到姜悯身边坐下,也不啰嗦,“我想问问,你跟今天来家那个小姑娘认识多久了。”

    就知道跑不掉。

    姜悯坐起,扯来抱枕垫在脑后,“那我也不是非得告诉你。”

    谷香岚瞪她,“什么德行?”

    “很显然是遗传。”姜悯回答。

    算了,懒得计较这些。谷香岚抓来她手,包裹在绵软的掌心,揉搓一阵,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花坑村赖头村的,我听都没听过,出身在这穷苦地方,挺清秀一姑娘,又懂事,瘦得像根竹竿,看着真让人心疼。”

    姜悯冷冷觑着,等她下一句。

    果然,谷香岚开始语重心长。

    “黏黏啊,妈是过来人。有些事,哎呀——那孩子年龄真的太小了,她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别人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念头。”

    “什么念头?”姜悯挑眉。

    “就是……”谷香岚默一阵,忽而掩唇尬笑,“我也不好多说,我怕呀,你本来没那么想,说多倒提醒你了。”

    姜悯白眼快翻上天,“您没事吧?”

    “哎呀算了算了,是你爸非要我进来跟你说几句,真是的,他自己又不来说。”

    胡乱摆臂,谷香岚说烦死了不管了,“总之你凡事三思,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耽误了别人大好青春。”

    说完,退出房间。

    姜悯扯着脖子回一句“我耽误谁青春了”?

    门合拢,她身体僵直几秒,朝后倒下,重重跌回沙发。

    姜悯还没来得及耽误谁的青春,架不住有人铁了心要把自己青春挥霍。

    周灵蕴坐在床边小板凳,雨声渐密,屋瓦噼噼啪啪,山里一下雨就停电,只床头一盏煤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煤油灯是上世纪产物,年纪比周灵蕴还大上两轮,经年累月,灯壁漆黑,使得本就微弱的光线更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她脖子上挂一块毛巾,发梢还滴水,半边脸迎着光,身后斑驳的墙壁一个巨大的黑影,老旧木床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奶奶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像一尊沉默而固执的石雕,没有任何回应。

    “等我挣到钱。”周灵蕴耷拉着脑袋,手指绞啊绞,衣摆绞出两个大疙瘩。

    “我听说有夜校,学技术的,学文化的,还有什么非遗手作,有些人七老八十还在学……”

    回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煤油灯火苗不安跳跃,墙壁她的影子被拉扯得变形,周灵蕴几次回头,几乎要被这份沉重的静默压垮。

    终于,床上身影动了,奶奶缓慢吃力撑坐起来。

    周灵蕴转身搀扶,奶奶拂开她手。

    “那我们家没有钱的嘛!”太委屈,周灵蕴忍不住喊了一句。

    老人佝背摸索着下床。

    周灵蕴提灯跟到门口,眼泪开始打转,“又做啥嘛。”

    “你不洗澡啊?”奶奶攀着门,回头,“不洗澡脑壳长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