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写好了吧,第一排的同学出来收一下。”老师放下教尺,往讲台下环视了一圈,见着大多数人都停下了笔,开口说道。

    温折春见讲台上的人突然抬头,忙攥了纸条到手心里,慌张瞥了一眼自己什么都没有写的本子。

    此时身旁的同桌还站起身来,伸手问她要:“你的呢?”

    “我,”温折春牵强一笑,“那个……你歇着吧,让我来收。”

    她说罢也站了起来,从同桌手中把人家写好的拿过来,拎着自己的纸和笔出去了。

    温折春四周环顾,见其余几个人都在一排一排地收题,就想着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抓紧时间抄上一点,这样交上去,也不至于太难看。

    于是她步子挪动地很磨蹭,哪料笔帽刚咬下来,第二排的两名同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她手臂上放了,用两张什么都没写的纸完整地盖住了她同桌写得满满的那张题。

    温折春自认倒霉,把自己那张抽了出来放在最上面,走到了第三排。

    修长分明的手指握着那张写满了苍劲漂亮字体的题递到了温折春手里,她被眼前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字母惊叹到,欣喜之际挪眼瞧了一眼字体的主人,又僵硬着嘴角,十分不爽地回来。

    真给他嚣张死了,装货。

    不过事不宜迟。

    温折春往后走,将后面交上来的同学的纸往下放,始终把宋屿那张摆在最上方,拿着笔磨蹭躲藏半天终于把它腾到了自己的纸上,虽然她并不懂他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他人的都已经收上来,只有温折春还在底下站着,讲台上随手翻看两下的数学老师有点没耐心了:“还有没交的吗,快一些,不要耽误咱们上课进程。”

    “有,有有有……”温折春应声道,转身快着步子向讲台走去。

    再次路过第三排时,她听到耳边轻飘飘传过来一句话:

    “别抄我。”

    温折春心虚扭头,就见宋屿眉毛压着,眼神不太善意地盯她,即使是坐着,在高度上略不如她,但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没想到他会注意到,温折春面上有些挂不住,脸颊烫了一瞬,但还是嘴硬地说:“没抄你的,我都是自己写的!”

    “……”

    -

    窗外吹着闷热的小风。

    温折春上了个洗手间出来,一个别的班的女生扒着门框朝里面探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转过身来看着她。

    温折春与她对视上,但那是一张她未曾见过的脸,既然是不认识的人,一直盯着也不礼貌,就很快挪开了眼,假装没看到,然而那女生下一秒却叫住了她。

    “同学,”她手里有一本写真,封面是当下很流行的一个唱跳男团,向她递过去:“你可以帮我把这个给你们班乔欣鱼吗?老师说了不能随便进别人班,我怕被抓到了。”

    “乔……欣鱼?”温折春跟着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对,就是……”她指了指温折春后桌正在趴着睡觉的女生,笑眯眯的:“就是她,我刚刚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醒。”

    温折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

    “那谢谢你啦!”

    “不用谢。”温折春礼貌回笑,进班坐到自己位置上后,把那本写真集放到了乔欣鱼的桌角处,她还在睡着,什么都没感觉到。

    温折春从抽屉里拿出来下节课上课要用的课本和练习册,翻到了最近在讲的那一页,上面果然是空白的,枉她还祈祷了大半天,祈祷着希望自己昨天不小心能给它写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秦娇说的似乎是对的,她以前坐在最后一排的时候,别说补作业了,有的时候上课连书都没有,如今到了这里,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的,收敛了不少。

    但是态度是态度,能力是能力,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

    温折春又找出了练习册的答案,用手压着,一字不落地抄到自己空白的练习册上。

    前门的门框突然被外头的人“啪”一声握住,温折春惊了一瞬,笔尖从填空处划出去一道,她带着点烦扰抬头去看。

    许恒然笑嘻嘻露出脑袋,满脸得意,他往后面看,先是叫了一声宋屿的名字,而后又看向她,一同对着他们说:“数学老师叫你们去办公室找他。”

    “啊?”温折春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啊……”

    “不知道哦。”许恒然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摆摆手,“但是老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哦。”

    宋屿从身侧走过,没说什么,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很坦然。

    温折春没什么劲儿,撂下写了一半的作业,走到半路又想起来了有危险,急忙跑回去把书阖上塞回去了。

    真是的,万一一会儿上课了,被老师看见可怎么办才好。

    教他们数学的老师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平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不好相处的样子,但却是一位很认真负责的老师。

    只是尴尬的是他和秦娇处在同一个办公室,今早上温折春已经来过一趟了。

    桌面上摆着高二数学教辅资料,数学老师手一扬,立马出现了两张写满黑字的纸。

    他嗓音严肃:“说吧,谁抄的谁?”

    气氛变得有点沉沉的,因为他的话大声而清晰,有几个同在这里的老师往这边侧目。

    温折春觉得自己大概是这几天里来办公室最多次数的人了。

    她只知道前几次上课前出的那些小题他是没有看过的,因为她一直在完全照搬同桌的,也从来没有被说过一次,谁知道这次怎么就突然看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老师不会看?”他又问。

    温折春头快要低到衣服里去,小幅度摇了摇。

    “到底谁抄的?”

    温折春犹豫半晌,脸色难看,右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对不起老师,是我抄了宋同学的。”

    “为什么抄?”

    “我,我不会写。”

    老师手指戳着桌子上的题,语重心长道:“不会写就能抄别人的?那老师每天辛辛苦苦给你们出题,亲自在黑板上写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们提交一份表面上的东西吗?

    还不是为了让你们真正学到点知识,将来在考场上能多拿一分,以后就能去一个更好的学校,找一份更好的工作?都已经高二了,眼看着高中生活过去一半了,总该明白点道理了,是不是?”

    温折春一个劲点头,除了点头什么都不能做,自己本就不是占理的一方,况且她从小就很怕老师。

    他叹了口气,又看向宋屿。

    少年十七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个子高挑,肩膀很宽很直,校服外套的拉链规整拉在最上方,平时不太爱讲话的样子,因此相比于对温折春来说,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但这份解答他仔细看过了,做法很新颖,过程也很利落,每一步都正中得分点,不拖沓不废话,能看得出来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答题人。

    “这位……宋同学?”

    不知道宋屿方才将思绪放在了哪里,在被叫到的那一刻才拉回,他抬眸,眼底平静无波,这副一看就不惹事不违纪的样子更加让老师坚信他是个好孩子。

    “老师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总让她照抄你的题反而是一件对她不利的事情?这不能给她带来进步,只会让她对抄答案产生依赖性,一遇到什么难题就去看答案,渐渐地就会失去自己的思考能力,知道吗?”

    温折春脸上神情有一秒的停滞,随后将头更加低了下去,不知该从哪处开始反驳,手指捏着衣角,眼珠子灵动地转。

    不过……好熟悉的一番话,像是从小听到大的。

    宋屿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开口做出回应。

    声线淡然得很,但总觉得掺杂了些不明的意味:“嗯,知道。”

    老师轻叹了口气,他手指点点桌面,对着宋屿说:“这样吧,正好老师们一会儿要去行政楼开会,宋同学你就坐在我这里,好好地把你对于这两道题的解题思路讲给她听,把她教会为止,可以吗?”

    温折春表情愣了几瞬,唇瓣张了几次却不知该怎么拒绝,心里为难和排斥。

    她压根没想要学会这两道题,况且还是让宋屿来教她,显得他好像多厉害一样。

    宋屿低了低头,不知道什么想法,良久才回一句:“可以。”

    这让温折春更难堪了,好像是自己在求着他,他很勉强的同意了一样。

    “老师……”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我不用。”

    “你不用?你会了是吗?那你现在给我讲讲?”

    “……”

    -

    办公室的老师们陆续出去,一同往行政楼的方向走去,有前有后。

    周边安静下来,宋屿右手拿起来搁在桌上的两张纸,默声看了几秒,喉间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还真是一字不落,抄都不会抄。

    “……你在得意什么?”温折春将他这笑听了去,十分不爽。

    这家伙真是,两幅面孔。

    宋屿瞧了她一眼,说:“不是说自己写的?”

    “我当时回来的晚了,时间不够了,所以才没写完。”

    “刚刚有时间,老师让你讲,怎么不讲?”

    温折春仍旧狡辩:“我有的时候紧张,就是会想不起来的。”

    宋屿冷笑一声,略过了温折春,很自然地坐在了数学老师的办公椅上,椅背靠得惬意,斜着面朝温折春,“哪一步不懂。”

    温折春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无故来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