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州,徐氏?

    虽然不认识这个徐家,但能明显感受出这个牌子很是精致,逢光看看床上的英娘,有些意外。

    看样子来历不寻常啊。

    这就更得要好好把误会解释开了,不然这姑娘到时候出去后,再领着人过来砸这店可怎么办?

    思忖着回了房间,逢光大字型往后一仰,将自己摔进床里。

    啊——好累,感觉精力已经耗光了。

    她随手拿过被子搭在脸上,遮住困倦的表情。

    短短两天,又是费神,又是费钱,不止衣食住行,还有遣散费,这些钱就如流水般地那么花出去了,也不晓得要在外“历练”多久才能回去,手中这些钱够不够用……不会真的要她继续开店平衡收支吧?

    脑子越转越慢,她缓缓阖上眼……

    好像有老鼠的声音……

    “哗”的一声,逢光迅速扯下被子起身,耳朵一动,细听隔壁的动静,不是老鼠,是人。

    英娘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望着顶上老旧的天花板,意识慢慢回笼。

    黑店!

    她想起晕倒前的事,猛地起身,查看自己身上和包袱。

    还好,身上无伤,财物没丢。

    狠狠一抹脸,英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发抖的手,她悄悄开了条门缝往外探查。

    走廊空无一人。

    没人!她神色一喜,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准备逃离这家“黑店”。

    这是二楼,出去的路只有两条,从楼梯下去大堂,然后从大门出去,或者从窗户翻出去。

    她刚刚已经看过了,她这个房间的窗户外是后院,后院有个大门,就在她刚才撞见血案的小门拐过去就是了。

    英娘一边给包袱打死结挎上肩,一边高速转动自己的大脑。

    所以要么从后院那个门走,要么从前面大门走。要走哪边呢?

    她又起身,分别从门缝和窗缝朝外张望了一下环境。和刚才一样,两边都没看到人。

    俗话说,未知的就是最恐惧的。

    英娘现在无法确定敌人的位置,一时间不知道要往哪跑,心情倏然焦虑起来,努力猜想那俩个女人可能在的位置。

    怎么办怎么办?

    紧张地掐住手心,她最后还是下定决定搏一把。难得的机会,与其在这坐以待毙,等待坏人来处置,不如先冲一次。

    鼓足了勇气,她屏气凝神,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在确认了外面貌似没有了动静以后,她悄声开门,却猛然见到那个黑店掌柜就在门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嗬——!”英娘倒吸一口凉气。

    逢光在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在收拾东西的动静后,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应该啊?针法退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逢光皱眉,思索不出结果,便直接来找人了,刚过来,就撞见门被打开,于是下意识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结果把人又吓一大跳。

    英娘下意识就要惊喊出声,双手也下意识抬起,自觉捂了上来。

    然后发现,捂不捂都没必要了。

    她瞪大眼睛,摸索着自己喉咙,想要叫喊出来,却发现真的没有声音。

    我说不出话!

    意识到这点,心中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害怕,她焦急地扯住了逢光的衣袖,不停张嘴,手指慌乱地指着自己嘴巴。

    “怎么了?”

    逢光看出异常,连忙带着人走到床边坐下,一手顺着她的背抚平情绪,另一只手抽出针,在几个穴道上扎了几针。

    好一会儿后,英娘才终于缓过来,脸上满是后怕,突生变故的惊吓感令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没事没事,一时惊吓而已,别怕了。”

    趁此时机,逢光见缝插针地解释道:“你看你看,我帮了你,我不是坏人吧,刚刚我们真的只是想把那个人送出去,不是要杀人埋尸,那人我们已经救完了,就在后院屋子里,你不相信的话,去看一眼?”

    说着,逢光伸出手,示意她跟上。

    听到这句,英娘也回神,倏然反应过来她们之前还有桩事没搞清楚,一时有些僵硬,但心中已隐隐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看着面前的手臂,她战战兢兢地搭上去,起身走到后院。

    她想控制自己不要那么失态,但腿就是克制不住地发软。

    最后进了屋子,见到被清理好的伤员安静昏睡着,似是真的没有血案发生,英娘的神情才终于缓和下来。

    她也想到了,掌柜说的应该是真的,这若真是黑店,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给她做保证,也不至于把受害者又救回来。

    两个人同时都松了口气。

    逢光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示意回神:“你看到啦,我们是救她的人,不是害她的人,也不是黑店,以后出去了不要乱说不要报案哦,不然我就住不下去了。”

    英娘呆呆点头,擦了下脸上干掉的泪痕,又恍惚地跟着人回到了大堂。

    从账台上拿过中午剩的最后一个糖包,逢光塞进她手里:“对不起,吓到你了,吃点东西缓解心情。”

    不提还好,这一提,眼前姑娘的情绪突然就崩了,抱上来箍住她的腰,呜咽声中还夹杂含糊不清的话。

    “吓死我了呜呜呜……我、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是黑店,我以为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没过几天,就要被杀死了……”

    “哇——嫲嫲……”

    听她越嚎越大声,家里人信息都给秃噜出来了,逢光连忙堵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小点声别说了,等会儿整条街都知道你是那个什么什么徐家逃出来的千金了。”

    英娘羞赧地擦擦眼泪,抽泣道:“对、对不起,我没忍住,还有对不起,是我误解你们了,搞出这么大的误会。”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说:“我不是徐家的千金……”

    逢光警觉。这开头,下面疑似就要倾诉一些豪门秘辛了。

    她可不想听这些,拿起包子就塞进对方嘴里,紧接着将人推回房间,说道:“非亲非故的不要和我说这些,没兴趣啊乖。”

    “诶我不是……”

    “砰!”

    关上门,逢光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终于可以去休息了。

    回房换衣,烛灯一熄,秒睡。

    直到次日的鸡鸣与阳光闹进房间,逢光才眯着眼,睁开一条缝起身洗漱,最后瘫在大堂圈椅上时,仍感觉恍如隔世。

    昨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早上赶路几十里,看了大半天账本,和掌柜洽谈收店事宜,小小打了一架,出门采购,救了两个、勉强算三个人吧,疯狂向人解释误会……

    逢光简直佩服自己。

    她都能想象到,如果让师母知道了她这两天的历程,肯定会说:“果然还是出去外面能锻炼人~”

    语气都能想象出来了,哼。

    还在神游呢,两声“笃笃”忽然将她惊回现实,转头一看,是云牧,正倚在厨房门旁,敲击手中木盆。

    “厨房里还有些菜,我准备用掉了,掌柜的有什么要吃的吗?”

    有早饭吃了!

    逢光瞬间开心,直接从小蜡烛升级到了大油灯,整个人都亮了,跑过去看厨房里还有什么食材。甫一靠近,手心里就被塞入了昨晚支出作劳动报酬的五文钱。

    “食材费。”云牧说完,便让开了路让她进门挑选。

    逢光挑挑拣拣,拿了几个蔬菜就要扔进旁边人手中的木盆里,却被躲开。

    “嗯?”她茫然。

    “这是我洗漱的盆,不是菜盆。”云牧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隐约透出一丝无语。

    “哦。”她低头,背过无处安放的双手,掩饰尴尬。

    最后只挑了几个蔬菜切丝烙成蔬菜饼,逢光又多付了五文钱做劳务费,就打算去后院练早功,当然练功前还先去看了眼那个欠她医药费的倒霉蛋。

    气息安稳,还沉沉深睡着呢。逢光瞥了眼屋里,就退出去练拳了。

    出拳如电,劈掌带风,动作干净利落,转身鞭腿时直将空中叶子震得老远……一套行如流水的动作之后,她收拳站定,吐故纳新。

    端着饼出来叫吃早饭的云牧看到这一幕,才发觉逢光昨日还并未使出全力,她摸出袖中昨晚的药膏,递回给进来大堂的人:“多谢。”

    逢光擦掉刚刚洗脸时残留的井水,没接,只笑着说:“怎么样?好用吧。你先用着,等什么时候要走了再还给我。”

    径直越过云牧,她伸手拿了个蔬菜饼咬进嘴里,入口的那一瞬,逢光脸上期待的表情顿时一寸寸地僵住了。

    她嚼了几口,艰难咽下,呆滞地看向厨子:“你、你没说谎啊?”

    云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很自然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又很自然地开口承认:“我说过了,我厨艺不好。”

    ——“我厨艺不好,很一般。逢掌柜找错人了。”

    两句话在脑海中重合并不断回响,逢光此刻万分庆幸昨晚并没强求,但她看看出乎意料的早餐,又看看行若无事的人,还是不能理解。

    明明昨天看英娘吃的很香的啊,怎么这个会……面饼寡淡无味,波棱菜半生不熟,里面夹杂着几大块还未断生的胡萝卜,咯牙又发苦,还有些噎人。

    逢光面露难色,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迟缓地将东西放到嘴边,张口,嚼嚼嚼。

    嚼嚼嚼。

    在茶水的帮扶下,她最终还是努力吃掉了自己的那部分,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和旁边悠然自得的云牧形成了鲜明对比。

    咽下最后一口,云大厨解释了一句:“菜放久了不新鲜,也忘记放调味了。”

    逢光:呵呵。

    她倚在椅子上翻了一眼,打算拿上钱,出去买点吃的,谁承想刚一打开大门,就有位熟悉的客人登门拜访。

    熟人站在台阶下,仰起头,莞尔一笑:“逢光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