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细看,是个人!

    逢光震惊,看着这明显个是人形的物体,下意识指向云牧,脱口而出。

    “你藏的啊?!”

    “捡陌生人回家,那可是江湖大忌!大大忌!”

    轻则被玩弄人心,重则被灭满门呐。

    逢光在心里腹诽。

    她好歹也看过几本师姐师妹们带回来的话本,这可是里面的常见情节。

    “难怪你不愿走,原来是另有隐情哦。”

    逢光摸摸下巴,感觉自己发现了被隐匿的真相。

    对上这个惊讶又了然、怜悯且关怀的眼神,好似她脑袋坏掉了一样,云牧的语气难得起伏大了些:“你话本看的太多了!”

    逢光偷笑,感觉自己扳回一局。

    “好好好,”见人认真了,她收回逗弄的心思,指指地上这个人:“那这怎么办?”

    蹲下,捡了根木枝戳戳这个“血人”:“扔出去吧。我的地都被她搞脏了,血在上面很难拖诶。”

    “冷酷无情。”

    “不扔?那你要给我钱哦,我只免了你一个人的住宿费,而且仅限你找到新工作之前的。”

    云牧:“……扔出去吧。”

    “搭把手。”

    两人齐心合力,一个抬臂一个拖脚,刚把人弄起来,旁边的小门就打开了。

    迎面是英娘弯弯的眼睛,她笑着,正欲说话,视线下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笑容僵住,微张的嘴也僵住。

    逢光和云牧对视一眼,果断松手,手背捂耳。

    “砰。”那个“血人”砸在地上。

    “啊——!”

    “嘘——别!别出声!”

    逢光冲上来,一手捂嘴,将她急促的尖叫声堵回去,一手对着她比划;云牧则迅速捂住她双眼,将她带回了大堂。

    情绪激动的人都不好抓,逢光手忙脚乱地拆了手中人胡乱使出的几招,将她制住,按回了大堂椅子上。

    英娘满目惊惧,嘴里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唔唔!”我不会说出去的求你们放过我!

    “你说什么?”逢光疑惑。

    云牧看不下去,拍拍她手腕,逢光恍然反应过来,就要给她松开,可声音在松开的那一瞬猛地变大,没办法只好再度捂住。

    英娘满心绝望。

    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了,这果然是个黑店!

    “别怕,别喊,那个人是偷偷藏在店里的,我们不认识,只是想把她送医馆。你大叫招来街坊的话我们就说不清了!知道吗?”

    逢光掩盖了一下她们其实是想把人扔出去的真实意图,见英娘哭着点头,好似听进去了,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她逐渐放下手。

    英娘哽咽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嗝!你、真的……别杀我呜呜呜。”

    “真的真的,”逢光手足无措给她擦泪,有些应付不来,“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进来的时候我们只是想把她扔出去。”

    “扔出去?”

    英娘双眼瞪大,积在眼底的泪水瞬间滑下,更惊恐了。

    “不不不,送出去,是送出去!送到医馆里去,总不能放这么个不知道来历的人在这里连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逢光捣捣云牧,示意她说话。

    “对,掌柜说的没错,别害怕。”

    英娘低头,给自己缓了下气。

    逢光看她小心翼翼的眼神,隐含惧意的神情,以及那悄咪咪向门口移去的动作,就知道她还没相信。

    想了想,干脆说道:“这样吧,我们不动,你上楼把东西收拾好,离开,这样能相信我们不会害你了吧。”

    云牧皱眉。

    这样风险很大,万一她出去把事情嚷开,她们俩就得“畏罪潜逃”了。

    正要上前拦下,却被逢光拉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只能抿唇,退至一旁等待。

    英娘微微发抖,抹干眼泪,防备地望向她们,有些意动,但还是担心。

    她在路上见过的,那些马匪会假好心地说放人一条生路,但人一跑,就会被立刻重击倒地,当时她在树上过了一夜,正好被那些人“此子心思深沉,断不可留”等云云吵醒,远远就眺望到了那场“游戏”。

    明明她们上一秒还在和她共进晚餐,和和睦睦的,下一秒却如此凶残……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画面,英娘又是一抖。

    此时正是傍晚,虽说天色尚亮,还能视物,但其中已渐渐透上暗色,而后院人少,更显得寂静。

    薄暮,枯草,血迹,死人。

    还有两个昏暗中看不清表情的人。

    下午和谐进餐的画面,方才冲击力十足的画面,两种极具反差感的情景在英娘的脑海中不断交织。

    她越想越觉得,面前两个人就是那种喜欢戏弄人于股掌之间的恶劣的魔教中人。

    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得先让这两个人真的不再注意她后,再找机会逃走,在此之前,要先保住小命,该怎么做呢?

    逢光挡住云牧,给英娘让出了上楼的通道,却没想到这人垂头良久,抬脚,却没上楼,反而直接抱住了逢光,吓得逢光手中银针差点飞到她脖子上。

    英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

    “求大人手下留情,我愿意追随大人,绝不逃跑!只要大人饶我一命!”

    啊?

    逢光呆住了,云牧也呆住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发展,但逢光会得寸进尺:“那、那你先上楼?我们去处理下那个人?”

    闻言,英娘脸色一白,自然是误会成了那种“处理”。

    逢光也看出她想歪了,无奈问云牧:“要不,把那人抬进来救了?她好像不太相信我们诶。”

    英娘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哆嗦,强压害怕:“我、我没有不相信两位大人。”

    见事态发展越来越奇怪,逢光干脆给云牧使了个眼色,随后指间银针乍现,闪过一道亮光,落在了怀中人的背颈处。

    无声无息地,人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云牧从她手中接过,抱起来送到楼上客房,又回到后院,问蹲在地上观察“血人”的逢光:“这个怎么办?”

    “抬到你旁边那个空房里吧。”

    “你真要救她?你会医术吗?”

    “哼哼,我师母可是很有名的大神医。”逢光见缝插针地炫耀自己那世界上最好的师母。

    “再说那小姑娘已经撞见了,不留下的话,万一她以为我们把这人埋了,就更说不清了,到时候再出去一乱说,我不就完蛋啦。”

    “倒不如直接救了,打消她的怀疑,正好赚笔医药费呢。”逢光戳戳地上的人。

    云牧挑眉,觉得这人的脑子才是真的坏了:“你确定这人有钱给医药费?”

    逢光沉默,扫过地上衣衫褴褛的狼狈人儿,最后只憋出一句:“医生的事你少管!”

    “搭把手。”

    深叹一口气,云牧弯腰,抬起此人的双腿,不忘问道:“还有之前那个姑娘,你为什么还答应让她离开?”

    “那是缓兵之计,我想把她骗到楼上,给她扎一针的……后来觉得还是算了,扎特殊穴位是可以使人暂时忘事,但也有副作用,万一给人扎伤了不就造孽吗?”

    “这个就不怕了?捡陌生人回家,可是江湖大忌。”

    云牧蓄力,把人扔到床上,微微戏谑开口,将话又还给了逢光。

    后者坐上床沿,扒开“血人”的眼睛,又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念道:“还不是你动作太慢,早点扔出去就没这么多事了。”

    “帮我准备下剪刀和清水,最好是热水。”

    “……”

    没有回应,她转头。

    云牧早已坐到一旁闭目养神去了,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沉默顷刻,云牧睁眼,对方抱手无言,静静地注视着她。

    云牧保持着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平淡地说:“要付钱,我刚刚给你干了好多活,费了好多力气,要付我劳动价值相等的工钱。”

    看着这个自从表明身份后就连装都不再装一下的前员工,逢光回了个死鱼眼,径直去自己屋取了包袱下来。

    小刀,针线,纱布,虞谷特制好药,还有……

    瞟向床头摆好的一盆清水,温温的,还稍微有些发烫。

    云牧走进来,拧拧腕骨:“缸里还剩些水,下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晒热了,不用再烧了吧。”

    “够用了,谢谢小云~”

    逢光递过去十文钱。

    十文钱被挑挑拣拣,最后只有五文离开了她的手心。

    “说了是劳动价值等同的工钱。”

    逢光笑笑,转回去面向“血人”时,神情瞬间专注起来。

    她在缝合伤口,云牧帮不上什么忙,便回了隔壁屋收拾东西。

    屋里的油灯烧久了,烧焦的灯芯冷不丁就“啪”的一声炸起。云牧拿过剪子,剪去一点,正欲放下,想了想,又拿过布包最上方的蓝布,裁下一小块。

    烛光黄澄澄的,映得它和袖子几乎一模一样。云牧数着铜板,还是决定明天自己给补了。

    “小云——”隔壁在叫人了。

    呼……终于搞定了。

    逢光松口气,撑着力气给床上人喂了几粒治内伤的药。

    虽说师承“虞谷圣手”,但她在医学上着实没什么天赋,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下也就是个比普通医师稍微好一点的水平。

    早在她幼时,逢彦发现徒儿的武学天赋比医学更好后,就转变了培养模式,利用自己的人脉优势,请了那些来虞谷治病的大师们教导她武功。从此,逢光就开始了天天被师傅们胖揍的训练日常,一把辛酸泪。

    而至于医术,逢彦并不强求,只觉得逢光学会保命之法就可以了,余事都还有她这个师母在,用不着操心。

    故而现下给人处理完伤口的逢光感觉半条命都快累没了。

    果然就算知晓怎么处理,也还是得多练,不然就如今天一般生疏。

    她戳戳那人身上七扭八歪的缝合线,暗自下了决心,要把之前学的一些医药基本功重新捡起来。

    这么多刀伤,撞伤,擦伤,内伤……有些伤口还都被泡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河里漂回来的。

    等等。

    逢光仔细端详着这个人,早上听到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好像还有几个掉河里被冲走了,那镖局说人不全呢。”

    刚刚全神贯注在处理伤口上了,现在细想,这情况怎么那么像传闻中掉进河里失踪的镖局中人啊。

    逢光沉思,那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通知她老板把人带走?顺便再把刚刚的药费给出了!

    她握拳锤掌。

    “掌柜?”

    伴随着木门“嘎吱”的声音,云牧进来了。

    “来的正好。她应该明早就能醒来,最迟中午,我给她扎了一针,醒了也暂时动不了的那种,你看着,万一醒了就叫我。”

    “这个家伙还不知道底细呢,看那一身腱子肉的样子,你应该打不过她,到时候被劫持了就麻烦了。”

    而镖局的事,因为暂时只是猜测,逢光也就没提,只叮嘱了几句。

    “噢,还有,”她扔给云牧一瓶药膏,“可以擦擦撞伤的地方,消肿化瘀的,很好用。”

    说罢,就走了。回到二楼时,英娘还在昏睡,逢光观察一番,见没什么异常后就欲回房,转头那一瞬却看见了她床头的包袱,以及露出一角的符牌和上面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