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且阴沉,京城郊外的屋子,破败不堪却有十几名黑衣人守着。
寒风刺骨,林间窸窸窣窣,云瑄回头看了眼,抬手,嘴角上扬。那藏在林子里的几名侍卫快速冲了出来,将守着的十几名黑衣人全部绑了起来。
做戏就要做全。
半晌,云瑄踢开了破屋子的门,灰尘顷刻间飞来,他嫌弃地挥了挥手,看见地上的那些毒蛇,他瞳孔一惊:怎么是毒蛇?
看到云落雪躲角落里,举着火把正惊讶看着自己,他快速上前装模作样道:“初霁妹妹。”
云落雪蹙眉,唤了他一声,“太子哥哥。”
地上还有许多蛇准备袭击云落雪,云瑄见状,下令将这些毒物全部杀死,不过一瞬,云落雪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初霁。”
云瑄撩袍蹲了下来,伸手拿走云落雪手上的火把,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没事吧?”
她摇摇头,“无碍,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
云瑄一面打量她,一面说,“长街混乱,听闻有人被劫,孤派人打听,发现是你,这才寻了过来。”
他假意中掺了丝真情,“幸好你无虞,否则孤难辞其咎。”
毕竟今夜,是他约云落雪出来的,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掳,云帝要是追究起来,定会拿此事来问兴师问罪。
云落雪听着,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已看出端倪,“多谢太子哥哥今日来救初霁,要不是太子哥哥,初霁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她看出云瑄并不是真想置她于死地,而是想让她试一试绝望的滋味。当她无路可走时,云瑄再假惺惺出来救她,然后以此来博得她的信任,让她真心实意地站云瑄这边,这样军令牌也就唾手可得了。
云瑄见云落雪的眼神满是感激,笑道:“初霁妹妹言重了,孤是你的兄长,自然是要救你护你的。”
云落雪微微点头,随后在云瑄的扶着下出了破屋,见屋子外面整整齐齐跪着十几个黑衣人,又瞧见旁边的麻袋里蠕动着,便清楚里面装着的是还未放出去的毒物。
她盯着那几个麻袋,语气平静,“将这些毒物,连同这些歹人一起丢进屋子里去。”
云落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自己这次被这些毒物害得这般恐惧,那就先拿这些歹人开开刀。
她话一出,被绑着的黑衣人顿时惊恐万分,连连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听到公主二字,云落雪眸子一亮,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些人就是云瑄找来的,却还是问道:“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被绑着的黑衣人都沉默低头,没有一人敢将幕后之人道出,关键是他们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既然不说,那便按我方才说的做,”云落雪对站在旁边的范年说完,又回过头问云瑄的意见,“太子哥哥,你觉得初霁这般处置他们可好?”
云瑄笑道:“很好,就依你说的做。”话罢,递给了范年一个眼神,便扶着云落雪往外走。
“初霁,这次劫持你的人想必也是冲着那军令牌去的,孤同你说过,谢行此人不能轻易相信,你还是要提防一下,”他故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云落雪,“南阳王离京前独独见过他,孤也派人去查过了,谢行娶你也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此人之心,昭然若揭。”
云落雪还未应话,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来,她凝目望去,看见谢行带着冷轩还有颜轻一行人而来,行至她的面前时,众人纷纷翻身下马走了上来。
“太子殿下,公主,”众人拱手见礼。
“公主,可有伤着?”颜轻着急上前担心问道。
云落雪回了句,“无碍。”
闻言,谢行上下打量她,在看到她手背包着的伤口时,眼神一下子沉了下来,上前,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披肩取下,披到了她身上。接着弯腰,伸手,一把将云落雪抱了起来,他带着点怒意对云瑄道:“太子殿下,臣先带公主回府疗伤了。”
云瑄摆了摆手,“去吧,务必照顾好公主。”
谢行冷着脸颔首,抱着云落雪上了马,自己也跟在后面。
云落雪想到他来得这么慢,便忍不住开口骂道:“谢行,你今夜怎这般蠢了?来得如此之慢,我不是给你们留了记号吗?”
她说的记号,其实就是她趁着自己有意识,在途中扔下的簪子以及荷包。她想着,谢行还有冷轩能跟着这些记号寻到自己,然后来救自己。结果半天过去,来救她的是罪魁祸首云瑄,她真的是要被气笑了。
谢行剑眉轻蹙,眼神落在她身上,语气比方才缓和,“途中杀出了一批刺客,耽误了点时间。”
谢行一行人途中的确是遭人刺杀,而且来头还不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人帮刺客,武功高强,下的死手,不得手之后全部服毒自尽。这次来刺杀谢行一群人,一方面是为了拖延去救云落雪的时机,一方面是想要了谢行的命。
“可知是何人安排的?”
“杀人帮的,但不知是何人雇的。”
云落雪忽的一笑,“看来是有人想要谢大人的这条小命啊!”
“乏了,让我靠会,”她将头埋在谢行怀里,双眼微闭,打算缓一下。
谢行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小声道:“公主,太子难道没告诉你不要如此轻信我?”
“怎么?连你也要放那些毒物来害我?”
云落雪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
“毒物?”谢行眉头皱了一下,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什么毒物?”
“一屋子的……毒蛇,”云落雪声音越来越弱,话一落,她就晕过去了。
她被掳到这破屋子时就没什么力气,加上又拼了命地护着自己,不被黑蛇所伤,早就疲惫不堪,全身乏力了。
谢行听到毒蛇二字,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眼云瑄,他知道眼下太子不会真的要了云落雪的命,但拿这毒蛇来吓她,未免有些过分了。
“颜轻,”谢行抱着云落雪下了马,把她轻轻地靠在颜轻身上,“将公主带回府好生照看。”
颜轻抱着云落雪上了马,回了句“是,”然后跟冷轩踏马回府。
夜越来越深,雪花飘在了谢行脸上,他伸手拭去,一面上前一面问道:“太子殿下,可知是何人想要谋害公主?”
他抬手行礼,声音压下去不少,明显在忍着不发火。
云瑄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倒也不生气,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平静道:“孤自会派人查明此事,谢大人改日记得来东宫找孤喝茶。”
随后,上了马,消失在黑夜。
破屋子里时不时传来惨叫声,谢行瞳孔微沉,抬起脚往破屋子去,明离、明和也跟了上去。
三人踢开了门,一眼就看见放在那角落的那口红色棺材以及黑衣人同黑蛇搏斗的场面。
谢行眉头紧皱,四周打量了下,发现地上有火把和许许多多被火烧死的蛇。
“大人,这些被火烧死的毒物应该就是公主所为的,”明离没想到云落雪身为一个娇气的公主,居然敢同蛇抵抗。
“这些歹人把公主掳到这就算了,居然还放如此多的毒物来害公主,连公主都敢害,”明离一下子就气愤了,公主可是谢府的夫人,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干出此等事。
“属下这就去把他们都杀了,”明离见状,大步上前打算将剩下的歹人都杀了。
“让他们就这么死,便宜了,”谢行看着这满地的毒物,不冷不淡道:“带回大理寺狱,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
“是”……
**
谢行回到府已经是卯时了,他没有回主屋,而是去了初晴阁。
他到初晴阁时,颜轻刚刚好从偏房过来,手里拿着一瓶药膏,见到谢行,上前见礼,“驸马。”
谢行:“公主怎么样了?”
颜轻轻声道:“太医已来诊治,说是受到了惊吓,恐有余悸,除此之外,公主手背还被划伤了,不过回府时已上了药,几日过后便可痊愈。”
谢行看着颜轻手里的药膏道,“要给公主再上一次药?”
颜轻点点头。
“给我吧,”谢行伸出了手,颜轻看了眼他,犹豫了一下,才将药膏放到他手中,随后行礼,转身回了偏房。
谢行拿着药膏,推开门,合上,轻声轻脚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睡着的云落雪。
他走近,蹲在床榻边上,凑过脸去细细看着她。看她长长的睫羽,看她有些干涩的唇瓣,看她那睡着了还轻轻皱着的眉,看她那张天赐的好皮囊。
无论怎么看,谢行都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好似他跟云落雪上辈子就见过一样。想到这,他眼神稍稍闪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连他都未察觉到的笑,“真是疯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将视线放在云落雪手上,盯了片刻,他才拿过云落雪那受伤的手,陶出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伤口不深,只是被浅浅划了一下,见了血,上药几日后便可恢复。谢行怕她留疤,特地拿出自己准备的药膏,并未用刚刚颜轻拿的那瓶。
他知道,姑娘家都怕留疤,所以这药膏是他特地跑去何玉府上拿的,只是拿的时候何玉刚刚歇下不久,他被骂骂咧咧了好一会,药膏才拿到手。
对于谢行来说,这么一件小事的意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干这等愚蠢之事,难免有些觉得无可理喻。
药膏凉凉的,谢行的手也是凉凉的,指尖触碰到云落雪伤口旁边的肌肤时,他顿时一静,觉得云落雪的手有些温热。
又好像温热的不是她的手。
这种奇妙难以言说的感觉,一下子从指尖冒到心脏,谢行惊得立刻把手拿开,往后退了一步。
深呼吸,又深呼吸,如此好一会,他才慢慢冷静下来。这种荒唐的行为,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别……”床榻上的那人传来了梦呓声,不知喃喃着什么。
谢行看着云落雪,提脚往前走一大步,再次蹲下来,俯下身,把耳朵凑过去听她在说什么?
瞬息,他听清了云落雪的声音,“别……别过来。”
谢行表情凝固一瞬,抬起头去看云落雪,发现她秀眉紧锁,额头冒着冷汗,神情满是不安与痛苦,双手也紧紧地攥着被褥,指尖泛出了惨状的白。
应该是做噩梦了,谢行想。
他扫了一眼,拿出帕子,替云落雪细细擦去冷汗,又伸手将她那皱着的眉头轻轻抚平。
“不……不要,”云落雪声音轻颤,眼里的一滴泪不经意间落在了眼角。
谢行抚着眉的手顿时一停,他愣了一下,动手将这滴泪从眼角拭去。随后,他准备起身回屋,手却被人一下子抓住。
“哥哥不要离开雪儿,不要……”云落雪估计是梦到自己的皇兄了,害怕皇兄离开,这才下意识抓住了谢行的手。
温热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这一次比刚刚那次还要重,让谢行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呆了好一会。
犹豫片刻之后,谢行由蹲转坐,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哄她,“好,不离开,我就在这。”
云落雪听到这话,抓紧谢行的手才松了一点点,皱着的秀眉也稍稍松了不少。
谢行抬眸看着她,他纠结了一下,才反手将云落雪的手握着。
窗外雪静静地下着,好似下到了他心口,痒痒的。
他好像开始有点在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