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好脑袋上冒出来的问号几乎要实体化了。
我忍俊不禁。
听起来还蛮爽的嘛!!!
我狂笑。
不好意思,真的忍不住。
我觉得,可能他也没想到,上个卫生间回来,换了人间①。
局势已经截然不同!
我趴在“好好吃冒菜”大学新店的桌上,兴致索然地打了个哈欠。
他忙着在外面发传单。
别说,这人,穿着硬挺的白衬衫,多适合当宣传人员啊。
我低头看着面前的英语卷子,着实有些无语。
江好发完传单回来,好整以暇地坐我对面。
我无语地抬起眼皮,“要不咱先把数学……”
他迅速回绝,“不行,你先把英语做了。”
我气笑了。
我怀疑他在打击报复。
他一本正经,“你看,你就是因为总是把英语留在最后,才会英语考不好。”
“那你把数学留在最后是?”
“医不自医……”他扶额。
我低下头看着英语,真的非常痛苦。
无语了,感觉大少爷发传单发得神采奕奕,发完还“精神矍铄”。
只有我现在面对英语卷子苦得要命。
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受苦。
这样不行。
我说:“都说了你以后听我安排,我写英语你得写数学啊现在。”
他说:“打工听你安排,学习是不是得听我安排。”
我说:“不。”
我俩对坐着,咬牙切齿地各自看各自看不懂的题。
想玩蜘蛛纸牌!
我叹了一口气。
我说:“要不我跟你妈说我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我在这看了这么久的数学,你凭什么悔棋。”他冷笑。
我俩怒目而视。
双双低头开卷。
呵,我就不信了。
不就是做英语嘛,做一道就更接近胜利一点了。
做完我就去打地鼠啊啊啊!
我好愤怒!
我抬头,“真不行了,要不咱俩去打地鼠吧。我好累啊。”
他说:“我也好累……”
我燃起希望,“那咱们?”
他断然拒绝,“不行,我妈会给我打视频抽查。”
……
我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苦活。
我仰天长叹,我高举双手,“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②。”
我胡乱嚎叫,“哀吾生之多舛③,苍天呐!”
我要疯了。
我收回手,看见坐我对面的他也是一脸无奈的笑,“谁让你答应我妈的。”
我无语,怒道,“谁让你去卫生间去那么久!你是去寻宝了吗!!!”
没想到他淡然道,“是啊。”
啊?
他竟然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喏。”
他扔过来一个圆形的柑橘片钥匙扣。
橘黄色的满月,落在桌上,压住了我的黑白试卷。
鲜亮。
他温柔地说:“你之前打地鼠不就是想拿到这个吗?给你。”
我气急败坏,“我被迫假装学习的时候,你在出去玩乐?”
他一脸问号地看着我,“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吗?”我张牙舞爪,“你自己去玩不带我?”
我开始悲伤,陷入疯狂,“天呐,我真的,呜呜呜,这英语我做不下去了,苍天,姥天奶,救命。”
我无能为力,“咋办啊,真的不想学习了,学不动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瘫。
学习使人憔悴。
别说,看着优雅板正的贵公子这样,还挺有意思。
要是我只是个看戏的,会更有意思。
我苦涩一笑,“不当你优雅板正的贵公子了?”
他无力地摆摆手,“我是一只懒羊羊。”
他感叹,“我真是应了那句话——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我说:“没想到你也会说这个金句。”
他说:“这金句深得我心,说出我的心声罢了,应该也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我点点头,“的确。不过,可惜不是我的心声。”
我嚣张地扯过他的数学卷子,“有我当老师,你不会也得会。”
我跟他利落地讲完高中数学,再次对着自己的初中英语发愁。
我说:“不对啊,我教你高中数学,你教我初中英语,我是不是亏了?”
他说:“那你要学高中英语吗现在?”
我果断拒绝,“不必。”
我说:“来,给我讲下这道题,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我不会……”
哈?我请问呢?
他说:“这道题你选错了,应该是你圈了但没选的另一个选项。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闭上了。
我还是没忍住,“废物。”
我挥开他,像挥苍蝇,“我还是自己上网搜吧,猜到你要说语感什么的了。”
怎么还是跟初一一样!他这个人真是!毫无长进!
他一脸抱歉,愧疚道:“我的英语纯靠语感……对不起……”
我无奈。
他要是故意的,我还能打他一顿。
真诚得让人来气啊。
但想到他经常在学校,坐我旁边翻英文小说,无可奈何地确认,他的确是靠大量阅读形成的语感,而非刷题。
我说:“我还是自己看看解析吧。我上网搜一下。
“算了,你在这苦学数学受苦受难,我心理平衡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也是一起写,共同苦大仇深,才写出来了,总比我以前留在最后扫两眼乱选的好。”
我打了个哈欠,“这一天天的,过得还挺丰富。”
头疼。
英语好难啊。
我宁愿做一百道数学题。
刷数学题多么快乐。
解题真的很快乐。
我歪着脑袋,感觉自己奄奄一息。
怎么办呢?还想着自己从今往后,要往前猛冲,每天大量刷英语题,大量背单词呢。
这种意识到自己的弱小的感受,真让人难受啊。
好像每一个单词都在嘲笑我,说我是个文盲。
真气人。
但,意识到自己弱小的时候,说明自己要成长了。
我已经比之前的我,看过了更多单词,更多句子,看到了之前没看到的世界。
其实英语文章还是很有趣的。
如果不是,我总是在看不懂单词的时候,容易觉得自己废物的话。
真想以头抢地。
我打了个哈欠,“你再做一下这几道题,跟之前的类似,巩固一下刚我给你讲的。”
江好此前听完我讲题时亮晶晶的崇拜眼神,此刻灰暗得好似心如死灰。
他用食指撑住额头中心,“怎么还要做题。”
“听懂了不做题等于白听。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
目标只完成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得咬着牙撑下去。
今天的目标放在了明天,明天就变成了要做完三分之四。
好累。
可是我也没办法了。
拼命了很久,今天还是只完成了我给自己定的目标的三分之二。
但,完成三分之二也不错了,以前还会直接撂挑子呢。
我安慰鼓励自己。
时间就是这么悄无声息,轻轻悄悄、轻轻巧巧地挪移了④。
转眼就会到第二天。
枕头里的眼泪会消散蒸发。
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毫无办法,唯有咬牙狂撑。
可是真的好疼啊。
晚上,我爸回到家,对着我的成绩单一阵皱眉,“别人能考第一,你为什么不行?”
别人开火锅店能当首富,你为什么不行?
自己火锅店开得不好,在我身上来找什么存在感。
我在心里冷笑。
越是这样被我爸说,越觉得厌烦,越想对着干。
可是,我还是会当第一的。
只是不想看见祝安那样的目光罢了。
之前在冒菜店里,江好上了他家司机开的车回家。
我坐进我妈的车,问我妈:“为什么江好会突然来这家店?”
照理说,这家店在大学附近,离我的初中不近。
而且又是新店开业,刚拿到的铺面。
正值大学那家难吃的、被大学生屡屡吐槽的烤鱼店彻底开不下去。
那家店有多难吃呢?
我六年级时,和我妈一起路过那所大学。
想着大学附近能开的店肯定味道都不错,随便选了一家就进去吃了。
两个人都被难吃到了,双双震惊怎么大学附近能有这么难吃的烤鱼店,居然还能开下去。
从那天起,我妈就在等这个机会了。
这家烤鱼店居然坚强地挺立着,送走了四届大学毕业生,坑了不少大学生及其家长,也许里面有的大一新生直到成为大四老生才不巧上当,直到近期终于“旺铺转让”。
我妈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刚好下手,开了分店。
我妈说:“当然是因为我给了江女士名片了。有什么问题?”
我答:“没问题。您真是,怎么说呢,那个词,我想不起来了,反正你不赚钱谁赚钱。”
不愧是祝女士,刚开的分店就把名片都准备好了。
想起江女士在春好街和我们分别的时候,江女士指使江好去结账。
在那个空旷又要价昂贵的“好梦”店里,江女士笑意盈盈。
“学习这个事情,你放轻松。无论是江好的成绩,还是你的成绩,其实将将好也挺好的。成绩不是最重要的。
“我个人对小孩没特别宏大的期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向善向好。”
江女士温柔地跟我说,“没关系的,玩也可以,但我感觉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走到自己想走的道路上,无论绕多远,都会抵达。”
我真的能抵达吗?
在无数的怀疑里,要怎么走,才能相信自己呢?
在“好好吃冒菜”的大学分店,江好做着我布置的高中数学巩固题,而我独自死磕初中英语的时候,脑子里,不断闪过对自己的怀疑。
是在这个时候,简单出现在了我面前。
简单人如其名,非常简单。
一身利落的白T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手里还抱着他视若珍宝的篮球。
他过来敲敲我桌上的英语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