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八角亭外的男子自是那年少盛名、仙姿玉质的张子徒弟裴子观。
他不知亭中弹琴的女子是谁,只不过今日突然回府,走到一半,听到二房院里竟传出一阵阵未听到过的筝曲,不似平常听到的流派,竟是别样的清耳悦心、宛转柔情。
他想,是否三婶婶请了乐府音监前来演奏?他早前曾在江冀交了一好友,那是一个音律痴人,定会对这这样新奇的曲调爱不释手,或许将这音谱誊抄一份,他收到必定欣喜。
他未曾多想便走了过来,直到看到婶婶身边的歆儿才明白,这或许是三房的亲戚,是他冒昧了。
他思及此,对云晚晚行了一个拱手礼,表示歉意。云晚晚也随之一侧避开这一礼。等着世子开口说话,结果这位裴世子一个大礼行下来,竟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走、走了?”
云晚晚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请自来就算了,怎么给他请安连个“嗯”字都舍不得给就走了?
现在的名人都是这样跟人交流的吗???长得帅也不能这样没有礼貌吧?!
她看了看歆儿,歆儿也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她也不知世子怎么突然来了,又怎么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
这边裴世子刚走,那边三位表小姐都赶到了玄苑,美其名曰来参观新姐妹的住处,其实是各自收到门房消息说世子提前回京了,且他一进门便拐到三房听琴了。
阮家的两位表小姐听到丫鬟来报,赶紧着重添了些妆,加了首饰,连头发都来不及好好编整一下,就匆匆赶来。
窦小姐更是差点在路上栽了一跤,头发也扯松了一丝,她一边不停顺着头发,一边脚下生风走了来。
瞧她们冲进来那气喘吁吁又强行压制自己呼吸的模样,几人各自顾左右而言他,东张西望的找寻着。
云晚晚突然失了继续弹琴的兴致,心叹:这表哥怕是把她当成这几位一样的人了。
怪不得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致了一个歉礼就这么走了。估计是被缠惯了,避之不及吧?
她们也太明显了!
只是这样也好,世子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正好就可以不用接触了。
她那好姐姐在邺州与人私奔这样的事还没有传到京都来,但难保不会哪天被别人知道。
她必须要在这件事情被大家知晓之前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名。
与世家公子纠缠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不能在此浪费时间。
云晚晚客气的将几位姐妹请进亭中吃茶水点心,窦青莲忙不迭问道:“听说刚刚子观表哥到你这里来听琴了?妹妹怎生不弹了?莫不是刻意弹给表哥听的,觉得我们都不配听妹妹的好琴声罢?”
语气里明晃晃的含着一丝酸气与嫉妒。
云晚晚叹了口气,她半真半假的解释道:“窦姐姐可是冤了我了,姐姐在正房大奶奶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知世子要回来,我又如何得知?”
“若不是黄嬷嬷要我们准备明日将自己的才艺带去给她看看,我也不会把筝拿出来练习,妹妹正沉醉其中,不曾发现有外人进入。一曲毕了,才发现有个人站在我这凉亭的纱幔之外,也没有看清楚,或者是有其他要紧事,未曾交谈就离开了。我竟然不知是子观表哥,哎呀!早知我应该追出去与他好好相识一番才是。”
说罢云晚晚做出痛惜的模样。
窦青莲才不信她,这邺州来的小女子来的第一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敢跟她在大房门口打机锋。
她一时还看不出这个云晚晚有什么手段,但是她敢跟自己抢子观表哥就是可恨,她是不会放松对云晚晚的监视的。
阮氏姐妹则把这玄苑到处逛了一遍,心中暗恨,这云小姐也不过是表小姐一个,又不是什么世家贵族,竟然给她住的那么好。而她俩只能住姨娘屋后的后罩房,这侯爵府也太厚此薄彼了!
云晚晚见她俩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与阮氏姐妹说到:“早间不得空问询几位姐姐妹妹的名儿,姨母说我们都是远道而来,且在这里住的时日不短,不如我们交换一下名讳和生辰,也好排个序。如此,大家称起姐妹来也不算随意了。”
此话其余几位姑娘倒是表示赞同。
原来歆儿说阮氏姐妹原来叫阮大妹,阮二妹竟是真的,她们是到了伯爵府后阮姨奶奶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大妹叫沁芳,二妹叫芙蓉。
她们几个按年龄排序是窦青莲最大,上个月已及笄了。阮沁芳排第二 ,比云晚晚大三个月,云晚晚排第三,阮芙蓉才十三岁,排第四。序齿后几人自是一番客套不说。
窦青莲还要赶着回大房,她心想此番表哥回来这第一面已让云晚晚抢了先,自己在大房住着没道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随即便带着小丫头找借口说:“我还没有准备明天嬷嬷要验看的才艺,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 黄嬷嬷那里不过关,以后还上哪找这样好的教养嬷嬷。”说罢端的是一副大家贵女的模样,垂底眼眸凝视着阮家姐妹二人。
窦青莲这话的意思是叫阮沁芳和阮芙蓉也早点回二房准备东西,不要想着去找世子表哥。
她们俩也不傻,听得懂她的意思。窦青莲仗着自己的背靠的大姓窦氏,一直都这样欺压她们,她们却也不能明着跟她对着干,谁叫她们的姨娘姐姐身份有限,她们想寻好前程还得让大奶奶点头。只能另外再想办法。
姐妹二人只好跟窦青莲和云晚晚告退回了二房往阮姨娘的偏院里去了。窦青莲这才满意离去。
正房正院的大厅,一架红地彩绣仙鹤高升屏风隔档边,大丫鬟彩屏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盘子鱼贯而入,窦氏正泪眼盈盈的看着裴子观:“提前回来,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一声,娘都来不及给你准备接风。”
裴子观安抚到:“母亲不要在意,儿此次回来,乃是师父说我学业已成,接下来应当参与察举选拔,为民谋福。”
窦氏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三房的子越跟你同岁,都已经外任一年了。”
“你此番从江陵回来,舟车劳顿,累了吧?你的院子每日我都着人打扫着,可先将行李物什遣人搬进去。”
裴子观应道:“那儿子先去浣洗更衣,劳烦母亲为我打点。”
窦氏忙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见外的话。” 一边擦着泪笑了,看来这次儿子是不离开了,一定要叫老爷想办法把儿子留在京都上任。
这边裴子观告退离开,窦青莲却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问:“姑姑,听说表哥回来了…”窦氏皱了皱眉,语气却沉了下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哪家的闺秀像你这样跑动? 子观现在要卸行囊休整,你且不要胡闹。一家人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窦青莲被窦氏说的脸一红,暗道自己今日是乱了阵脚,可谁叫三房那个小蹄子抢了先...又回想自己这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实在不矜持,姑姑只怕看出她的心了,自己如此这般上赶着...
还好没有被表哥看到,窦青莲越想越觉得有些挂不住脸,连忙告退。
窦氏摇了摇头,赶紧叫彩屏去厨房吩咐丰盛的晚餐,一边又遣了小厮报给外院,让管事去给大老爷递信儿,告诉他儿子回来了。
这厢又急忙安排婆子小厮去裴子观的院子帮忙整理,自己则带着药羹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请安,自是一番忙碌不提。
云晚晚经过今天这一个插曲,还是命人把筝收了起来,看来这现代的古筝曲还是太招人了,她在京都还没站稳脚跟,还不到大放光彩的时候。
凡事欲扬先抑,过后让人大跌眼镜才有惊喜。明日还是先不要弹古筝了。换写字,既安静雅致,还不会太惹眼。
她打定主意便吩咐碧桃准备笔墨纸砚。
她今日看的分明,府中这几位表小姐是把未来都压在这位世子表哥身上了,如果她行为太出挑,怕是还没出这个府门就要被她们烦死,挖坑埋死。如今韬光养晦,慢慢发展人脉才是正理。
左右她这一辈子也不打算找什么一心人,她虽不能理解姐姐云昭昭爱情至上的行为,却学会了她身上的利己主义。
她想着:人生在世,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行。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在父母和外祖跟前旁敲侧击、刻意引导,才让他们明白可以把她送到京都来选妃,只要选上了,再加上有姨母这门伯爵亲戚的辅助,将来对邺州云家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云家也就只大伯一个快退休的老官了,可族中子弟竟没有一个成才的。
她的幼弟还小,等她有了地位,有了话语权,她才好培养弟弟做云家未来的希望。
只目前邺州老家这个情况,眼看着大厦将倾,云昭昭私奔对家中又是雪上加霜,自己愿意来搏一条出路,是大伯和父亲深思熟虑点头后,才有了这次云晚晚上京的机会。
否则就她爹这个封建社会的直男癌脑子,只会以云昭昭私奔影响她云晚晚找亲事这个歪理来压迫她,随随便便把她下嫁了。
这是她辛苦谋来的机会,她必不能对不起自己这番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