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们所知,需要靠亲人的血液供养。”

    “维持雕刻人的存活需要血亲的血液,但问题是……用哪一位血亲呢?若家中有两个孩子,不受宠的那位会不会被首先推出充当血库呢?”

    双手交叠的少年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习以为常地嘲讽道,“这样的故事我可是听了很多次,总有人生下来就是工具。”

    甜栀将手搭在少年的脑袋顶,开启静默开关,“安静听村长说话。”

    村长微微笑道,“小兄弟说的没错,总有人生来就是工具。”

    “人不可能不间断地为雕刻人供应血液,身体好的,供五年没问题,身体孱弱的,几个月都用不了。”村长说,“有人知道自己用这法子能长生不老,一家子都是他的血窖,一切都乱得很。”

    乌灵村鼎盛时期,村民达到了千户,雕刻人之术成为了每家每户秘而不宣却热衷的事,竟慢慢发展成一条产业。

    为了当血窖被出生的人,靠吸食人类活了几百岁的人,试图从中取利的人,一家人自相残杀,互不信任,村中的一切慢慢变得畸形。

    “我兄长自小聪慧,而我生性愚钝,父母自偏心于他。”

    村长说道,“而他弱冠之时竟突遭意外,坠崖,猝然长逝。在雕刻人之术盛行之际,复活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时我还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术法,只知道,哥哥又回来了……我得到的爱,又少了些……”

    “但后来,我的父母接连死去,我也接触到雕刻人之术。才知道维持兄长生命的,一直是父母,被当成血亲的人,也是不能被复活的。”

    村长自嘲道,“原来我是被爱着的,我到了那一刻才发现。”

    “父母去世,我犹豫着找到兄长。”

    村长的脸上布满阴霾,“要不要供养他呢?这是我可以选择的事,我自然也是想让他活着。”

    “但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十分讨厌我,说讨厌我的出生,夺走了父母的爱,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村长缓缓噙了口茶,“我年纪尚小,听了这些话被气得离家出走,足足三日才归家。我也不知雕刻人需两日就要被浇灌血亲的血液。”

    “我回到家时,兄长早已枯萎,而家中被收的井井有条,甚至连饭都做好了。”

    “我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不救兄长,但人不能被复生第二次。某次午夜梦回,我又想起了哥哥靠在门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走吧,弟弟。”

    “我终于明白了哥哥的话。”

    村长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几年后,我无意中知道了兄长意外坠崖的真相。他找到能毁灭神树的方法,并召集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毁掉神树,却被别有有心的人谋害。他死前将毁灭神树的方法,告诉了一个小孩子,但不知道是谁……后来你们也知道了,就是吴非人。但我们并不是修炼之人,并不能进入他的精神世界,这才求救于你们。”

    “我经历这般事情,对生老病死之事早已接受,明白人生道理便是珍惜眼前人。”

    “韩仁重病将逝之时,作为要斩断这无尽轮回的人,我定不会复活他。哪知他愿作为试验品,成为雕刻人后,再与我一同寻找方法。”

    韩大夫摇摇头,笑道,“我作为大夫,职责便是守护好活着的生命。”

    “这些年,用血液滋养雕刻人哪是什么循环之法,渐渐地,村户越来越少,而雕刻人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已想逃离这个长久的诅咒。天时地利人和,加之有你们的法力助阵。”

    村长将茶水一口干完,茶杯落到桌上发出声响,“现在,是最好的毁树时刻。”

    *

    两日后,午时。

    果如方法所言,天燥,无风。

    甜栀和少年提前来到约好的地方,等待着村长。按村长吩咐,他们也要承担着点火任务。

    甜栀翘首以盼,而少年不知来了什么兴趣,埋着头看着地,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

    甜栀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嘱咐道,“可别给我捣乱哦。”

    “师姐怎么知道我有此意?”

    “……是你看上去太恶趣味了。”

    “恶趣味是什么意思?”

    甜栀蹲下,拿走一块石子,被石子挡住的蚂蚁迅速跑开,“就是像你这样,蚂蚁在好好地走着路,却被你用石子挡住了本来的去路。”

    少年恍然,“原来恶趣味是这个意思呀,可是看它们乱转真的很有意思。”

    “……所以你真是恶趣味。”

    “二位。”村长从远处走来,“准备到时间,我们可以开始了。”

    需要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点火,甜栀左右看了看,“咦,我们这才三个人,还有一位是……”

    “还有一位你不是认识吗?”

    村长笑道,“你喊一下他就过来了。”

    “哦!!”甜栀机敏,瞬间反应过来,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少年。

    少年歪了脑袋,“嗯?”

    “其实恶趣味还有另一个同义词。”

    “什么什么?”少年双眸微睁,来了兴趣。

    “狗——”

    少年挑了挑眉。

    “那就是……狗、师、弟、哦!”经过这几日相处,甜栀已不再隐瞒本性。

    毕竟跟这神经病师弟是装不来的,还不如坦坦荡荡,该怼怼,该说说。

    少年拉长了音:“啊——原来恶趣味不是什么好话啊。”

    “我也没说这是夸你的吧。”

    少年又笑嘻嘻地凑近,“师姐不夸我,怎么讨好我?”

    “讨好你可不一定用夸的。”甜栀开始胡说八道,“知不知道,有些人被骂也可以被讨好。”

    谁知少年听后沉默了,他将手抵在下巴,双眸垂下,在思考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

    “我啊……”

    少年刚要开口回答。

    不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原是狗师弟已慢慢跑了过来。

    村长:“好了,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午时,我们先到各地方就位吧。”

    三人(甜栀、村长、雕刻人)一狗(师弟)朝着东南西北而去,东南西北处,各有乌铃木的根,在四处同时点火,火焰会汇集到村中的主干。

    少年这一路上是一直在思考甜栀的话,垂着眼,纤长眉睫挡住了视线。

    “不会吧,或许真能讨好我呢。”他想到什么,挽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