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阿申的出现是一场静美的雨，那么她陆未林便是那个溺毙于汹涌雨季而迟迟不愿离去的人，只可惜，渴望却又不能得到痛快表决的这种感觉，烂透了。
是我太贪心了么？陆未林在第n次期待落空后悲观地想，那人一句轻飘飘的“下次”便足足让陆未林朝思暮想了一周，她甚至怀疑阿申在故意躲着她。
或许是直接拒绝对于阿申来说实在太难，也好，至少给陆未林留了一份体面。
体面么……
不对，哪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陆未林不想再为了这廉价的体面而放弃什么事了，如果时间能倒流，她一定会紧紧抱住那个女人，对她一遍一遍地示爱也好，求她不要离开也罢，只要25岁的江粤还留在陆未林的世界里便足矣。
阿申和江粤自然是天差地别的，陆未林真心爱过江粤，所以成全。但这次，无关情爱，她只是想挽回一个人，无论什么人都好 。
陆未林去了镇中心小学，她打听到阿申是这里的语文老师，陆未林别无他法，只能在这里等小学生放学。
其实阿申的本名根本不难打听，陆未林随口一问白玛便能知道个事无巨细，但她偏偏就是想听这个惜字如金的阿申亲口告诉她，告诉她这故事里的一切。
黄昏的余晖大块扫过铺满残叶的街道，这里的树很少，却被爱护得很好，草坪上各色各样的枯枝败叶仿佛在向每一个对它们驻足的过客诉说着它们各自不平凡的故事。
直到这婉转的秋色被陆陆续续奔跑出校门的小学生们所点缀，陆未林才恍然惊觉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等人等了一下午，她终于感到一阵疲惫。
还有一股不言分说的，兴奋。
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悬在半空太久，很快便因那个女人的出现而平稳着陆。美艳如她，就连见到陆未林那瞬的惊讶都被收放得恰到好处，最后只用无解的眼神等着陆未林开口。
陆未林往前又离她走进了几步，几乎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她轻声说道:“真有缘，现在告诉我吧，你的本名。”
“不是有缘，是有心吧。”阿申无奈一笑。
“要看你怎么理解了，申老师。”
“申晋美，晋朝的晋，美丽的美。”阿申想了想:“但你还是叫我阿申吧。”
陆未林很快便意识到，虽然汉藏结合的名字并不少见，但“晋美”二字在藏语里貌似……是个男孩名?
“你没骗我吧？有身份证么？”
“没那个心思骗你，况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陆未林，陆地的陆，未来的未，森林的林。”
“好名字。”
“……你又骗我。”
“……”
陆未林最终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先暂且相信一下也无妨。
“那啥，上次跟你提过的采访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都过去一周了，讲真的，陆未林心里没底。
“……”那头是无尽的沉默。
说话啊申奶奶，一副“我想拒绝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是要干嘛啊！
“不是让你上电视，就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就行，放到文章里也会给你化名的。”
“那，为什么是我?”阿申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问道。
“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
陆未林说得理直气壮，反正直觉和缘分本就都是充满随机性的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非要讲出个阿申不同于别人的原因来的话，可能是因为阿申长得比较……带劲吧。
“这样吧，我给你发工资，一天三个问题，一个一百，怎么样？”陆未林承认自己的确不缺钱，她开的小出版社不养闲人，她平时就写写书当当编辑什么的，光是笔译、剧本这一类活，就够她吃上几年了。
阿申平静如水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
“三个，我一天就只问三个，问完就再也不会来烦你，咱俩签字画押，多了就算违约。”
“一个月之内肯定完事儿，好不好?”
阿申彻底松动，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女青年，她是真的很需要钱。
“那好吧，但你……不能问乱七八糟的问题。”想了想，阿申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会说到做到吧？”
还真是一点都不信任她啊，陆未林苦笑，不知为何想起了她的江粤。江粤是个无论关系多亲近也无法与别人建立深层信任的人，她就像一座孤岛，让人永远也猜不到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所以这五年里，江粤的幸福一直建立在陆未林的幸福之上，陆未林开心，江粤就开心，陆未林喜欢，那么江粤就喜欢，好像除了分手之外一切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取悦别人。
就好像她从未成为过什么人的挚爱，无论是陆未林也好，沈觉研也罢。
为什么又想起她来了，唉。
陆未林微微蹙起两道极具特色的窄眉，忍不住抬脚向阿申走近了些，一步，两步，流转的目光在阿申嘴角的刀疤上停留，但很快便转向了鼻翼边的痣，然后是那双看似含情脉脉却清冷而生人勿近的桃花眼，最后是细长浓密的眼睫毛。
大概只是想确认些什么。
“今天就开始吧，时间会告诉你我的信誉。”
“好。”阿申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此时此刻是她第一次离面前这个女人这么近，近得好像下一秒陆未林的呼吸就会打在她脸上。
此情此景莫名让她有些心猿意马，无论是面前的人，还是她想要的一切，一步之遥。
而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阿申这次没有再作过多的犹豫，倒是直接大大方方请陆未林回了自己家，就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居住条件也是肉眼可见的一贫如洗，反正陆未林这样财大气粗的大佬是肯定瞧不上的，要不是现在打算抱紧陆金主的粗大腿，阿申根本不会带这个不速之客回家。于是她只得面上维持着平静，实际心里早就合计着怎么找个地缝把陆未林塞进去了。
陆未林当然不知道阿申这番所思所想，其实在来之前她就早有预料，只是实在没有想到会穷得连看门的黄狗都瘦得像一摊骨头，此时竟仍努力挺起身子冲陆未林嚣叫。
“它有名字么？”陆未林作为前猫奴竟也有些动容问道。
阿申一边开锁一边随口应道：“柴柴。”
真的是很骨瘦如柴了。
本来第一眼看到阿申瘦削的身影时陆未林还以为那是阿申自己以瘦为美呢，现在看来，阿申显而易见的凹陷的脸颊和因营养不良而微微发枯的棕黄色头发……原来都是饿出来的啊。
主人如此，狗亦如此。
陆未林嘿嘿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虐待小动物呢，怎么这么实事求是啊？也不取个吉利点的，叫旺财、财富什么的……”
“温馨提示，你刚刚已经用掉一个问题了。”阿申一丝不苟的眼睛好像在说“劝你还是珍惜点提问机会吧”。
陆未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一百块钱花在了一只狗身上，顿时痛苦万分。
“本来是这样想的，等什么时候能把它喂饱了就叫财财吧。”以防金主恼羞成怒，阿申还是主动继续了话题，毕竟有些事还是得慢慢来。
门开了，阿申和陆未林一同进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说起来还挺投缘的，我家就有一只猫叫木木，名字和柴柴还蛮配的，我可想死它了。”
“是么？”
阿申随意扯起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