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家里还有些食材,阿申便开始沉默地准备起了晚饭,陆未林自打入藏后就再没犯过挑食的毛病,况且她不爱吃的那几类蔬菜在这边也显然是想吃都吃不起,因此自然也没有要问候忌口的必要。
藏族人的晚饭通常是一日三餐中最丰盛的一餐,不过以阿申家里的条件,能吃上秏牛肉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陆未林对于烹饪领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和江粤如胶似漆的同居生活里也从来都是江粤负责煮饭,只有偶尔陆未林不服输,会隔三差五地炸一炸厨房。所以自从江粤走后,陆未林已经数不清自己瘦了几斤,可以说是没再吃过几顿像样的饭了。
但阿申的瘦明显不是同陆未林一样的原因,阿申非常会做饭,即使是简陋的廉价食材,她也能做出花来,好吃得不得了。
陆未林不会知道,阿申也不会主动告诉她,这顿晚饭是她近一个月内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也是她每天唯一的一餐。
陆未林满意地和阿申面对面坐好便开始用餐,阿申很久没见过吃相也这么好看的人了,好像陆未林手里抓着的不是粗制木碗和藏刀,而是什么西餐厅的高档餐具。
以后拿到陆金主的工资之后应该就可以吃很多顿现在这样丰盛的晚餐了吧。
感受到阿申带着些许期许的目光后,陆未林差点噎住,忙问道:“你不吃吗?”
不问还好,一问就噎住了。
阿申也顾不上开动晚饭了,马上递过去一杯酥油茶给陆未林缓解痛苦:“你慢点。”
陆未林双手接过酥油茶慢慢往口中倒,长舒一口气才终于缓过来,心想自己今天可真是丑态百出。
阿申看着陆未林纤细白洁的脖颈渐渐被憋出红晕,抬眼才发现陆未林正拿有些湿漉漉的眼神瞧着她,从耳根、眼角到鼻尖全是火烧一般的红。
我傍上的金主还挺可爱的。
对视良久,陆未林先开了口:“第二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阿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未林说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二十五,哦不,二十六。”阿申严谨回答道,从她六月生日过去开始她已经满二十六岁且零三个半月了,说着也忍不住问起陆未林:“你呢?”
“二十六,和你差不多,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七了。”接着二人又吃了一会饭,陆未林想开口问点什么却无奈于自己刚刚定下的“三问”规则,不想再浪费一百块就只能这么干坐着。
阿申早就察觉到了陆未林的小心思,只是也有意不去主动挑起话题,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陆未林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再多说些什么吧。”
阿申不解:“说什么?”
陆未林急了:“就问我点有的没的呀,我又没给你限制问题。”
阿申装作不解:“问什么?”
陆未林想撞墙。
最终阿申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用满载笑意的眸子往陆未林脸上打量,她的陆金主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家里面有什么人?当作家几年了?有没有谈恋爱或者结婚?念过大学没有?不过你们那边应该人人都上大学才对……”
一直惜字如金的人突然吐出这么多个句子让陆未林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努力镇静下来一个一个回答:“现在暂时住在次仁白玛的家里,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17岁的弟弟,从大学开始干这行,已经七、八年了,现在……没有在谈恋爱,更没有结婚,我也不打算结婚,我念的是S大。”
“噢~现在没有在谈恋爱,那就是之前在谈恋爱咯。”阿申随口说了这句后便开始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你就该回不去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你就回白玛家去吧。”
逐客令都下了,陆未林实在没办法厚脸皮粘凳子上不走,最后还是咬咬牙问出了宝贵的第三个问题。
“阿申。”
“嗯?”
“你的梦想是什么?”
阿申背身冲水洗碗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停顿了两秒,可能是没想到陆未林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的梦想……是什么?
陆未林在和江粤刚交往两周的时候就问过江粤这个问题,江粤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她说她没有梦想。
交往一年后,她们同居了,陆未林在搬行李时鬼使神差又问了一嘴:“江粤,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当然是和林林姐永远在一起!”
交往三年的她们依然一如热恋期般恩爱,她们开始思考以后和将来,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陆未林终于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江粤,你有没有想过梦想之类的?”
“嗯……我想让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不再因我而受伤。”
不愧是当红作家,格局真大。
一次,又一次啊,陆未林自己都想不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答案。
可眼前之人并没有马上给予肯定的答案,她在思考。
阿申没有一头柔顺光泽的大波浪,只是留着长度及腰的枯黄长辫;她没有脚踩一双黑色法式尖头细高跟,只是光着那双布满陈年伤疤和茧子的赤脚;她没有背着时髦的coach棕色teri腋下包,只是穿着洗得有些发白老旧却干净的藏袍。
阿申不是江粤,阿申只是申晋美,仅此而已。
阿申突然开口作了答:“梦想,是每天都吃顿饱饭,像现在这样。”
“好,那我走了。”陆未林没有多作纠缠,她迈步向门口走去,最后驻足在门前,想了想又道:“我们明天还会再见吧?”
说完她自己便笑出了声:“哦对,不能再问了呀,那么……晚安。”
“晚安。”阿申轻声应道。
等到陆未林走远了,阿申才擦擦手掏出兜里一本发黄的牛皮纸封面的本子,然后慢悠悠坐在月光之下写了些什么。
可能是记录一天的心情,也有可能是为了明天的课程而备的课,她一个人写了很久很久,最后趴在桌子上入了眠。
本子摊开那页的最后一行很短,只有两个字:晚安。
与此同时,陆未林那边也正拿着笔记本洋洋洒洒把今天一天的收获尽可能完全地记录了下来,因为过于兴奋,字迹比前面几天的要更加飘逸。
她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明天要问什么问题?后天呢?大后天……
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大把年华,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去浪费,我们还有好多好多问题要回答。
我们不必着急,因为我们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