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下坠。
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视线混沌又模糊,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又被无限压缩了,耳畔只剩下风的呼啸和血液汇聚头顶造成的轰鸣。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意识的一瞬间——
“噗通!噗通!哗啦——轰隆!”
沉闷的撞击声、重物砸入泥浆的拍打声、朽木碎裂的巨响交织在一起。
可是,预想之中的粉身碎骨却没有到来,身体不知为何,好像重重的砸进了一团极其柔软,湿滑又很有弹性的的东西里。
死是死不了,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眼前一黑又一黑,甚至黑暗中还冒出了星星。五脏六腑挪了窝,疼痛让顾临川几乎要昏厥过去。
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腐败恶臭的淤泥迅速包裹了他,幸运的是巨大的黏滞里抵消的大部分下坠带来的冲击,然而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冰冷的手,从地狱里伸出来,死死地拖拽他下沉。
“咳咳咳……”
他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呛进口鼻的腥臭泥浆,眼前一片昏花。他猛然察觉到,自己腰部以下好像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看似龟裂干涸、实则内部如同流沙般恐怖的淤泥之中。
是沼泽?还是干涸的河床?他分不清,本能的挣扎,可是每一次扭动都让身体陷的更深。
糟糕!他意识到挣扎只会加速下陷。
淤泥冰冷滑腻,带着腐烂动植物和某种矿物质混合的诡异气味。不是吧——没摔死,难道成要活活闷死在泥里?这死法好像有点太惨了,和把人活埋有什么区别!
不要吧!
恐惧使得顾临川清醒了一点,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肢停止无谓的扑腾。身体已经陷到了胸口,胸腔被淤泥挤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他尝试着将双臂从黏稠泥浆中抬起来,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生怕太大力气又会加快让自己下陷的速度。
终于,双手艰难地举到了泥面上方。他立刻张开五指,不顾一切地在周围摸索,试图寻找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摸索着,不是吧,这粗糙的触感,好像是之前砍下的那根楠木!
天助我也!顾临川心中一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扒拉住!同时,他尝试着向后仰头,将口鼻艰难地抬离泥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混杂着瘴气和泥腥味的冰冷空气。
“呼…呼…咳咳咳…”
他不敢放松,整个身体扑到了木头上,一手死死抓住那救命的木头,另一只手开始在身体两侧和背后小心地划动、按压,试图在淤泥中制造一点空间,两条腿也没闲着,一点点的摇动,缓慢的抽了出来。
等到终于脱困,顾临川稍稍稳住身形,才敢抹开糊住眼睛的泥浆,艰难地打量四周。
浓重的灰白色瘴气低低地笼罩着整个谷底,能见度极低,那怕用力看也只能勉强看清周围三四米的范围。脚下是湿冷粘腻黑色泥沼,水面漂浮着腐败的落叶和枯枝,以及几具动物的骸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峡谷两侧是高耸入云、几乎垂直的绝壁,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巨大的藤蔓缠着攀缘其上。抬头望去,断裂的吊桥残骸早已消失在浓雾之上,只有死寂。
倒是别有一番山水画清冷孤寂的意境。
同伴们的惨叫、蛇群的嘶嘶声……一切仿佛都被这浓重的瘴气和泥沼吞噬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死寂的深渊里显得格外清晰。
“咳咳…咳…噗!”旁边传来剧烈的呛咳和呕吐声。
是路池!他摔在离顾临川不远的地方,幸运地被一堆半埋在泥里的粗大朽木和碎石挡了一下,只有大腿以下陷了进去,此刻正拼命想把腿拔出来。
“卧槽,怎么还越陷越深了?”路池本来只陷到小腿,但随着他剧烈的挣扎,已经成功的将自己陷到大腿根了。
“省点力气吧。”顾临川疲惫又无奈。
“我擦!”路池不敢置信的回头,“顾临川?看来阎王今天业务太繁忙,顾不上收咱们。”
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淡了些许恐惧
顾临川苦笑一声,没有接话,艰难向岸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在糖浆里跋涉,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巨大的阻力。
他深知时间紧迫,目光快速扫过周围,锁定了一堆半埋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朽木。
他挑挑选选,找了几块几块棱角分明、相对干燥稳固的石头,这些石头不大,但足够坚硬。他蹚着泥水将石头一块接一块,小心地堆叠在脚下。然后,他挑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将树枝的一端,远远的地递向路池。
“抓住树枝!双手!抓牢!”顾临川的声音沉稳有力。
路池喘了一口气,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把泥浆擦干净,抓住了递到面前的树枝末端:“玩意儿结实吗?”
“结不结实也没得选了!”顾临川感觉发力有点别扭,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紧紧握住靠近自己身体的一端树枝,重心下沉,双腿呈弓步,做好了发力的准备,“我数到三,你只管用尽吃奶的力气,配合我向后仰!把你的腿一边摇荡打圈,一边往上拔!记住,是向上!可不是乱蹬!”
“知道了知道了!”路池做好准备,“哥,我的哥,赶紧把我从这滩又脏又臭的烂泥巴堆里捞出去吧。”
“一、二、三——起!!”
“啊——!!”路池嘶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抓住树枝作为牵引,腰腹和背部爆发出全部力量,配合着顾临川的拉拽,猛地向后上方仰去!同时,双腿不顾一切地向上拔起!
顾临川全身肌肉绷紧,双脚如同铁钉般钉在原地,以腰为轴,以树枝为杠杆,将全身爆发出来,脚下的石头由于受力便开始有小陷的趋势。
在路池不断的用力下,脚底的淤泥不时的发出“咕噜…咕噜…”粘腻的声响,似乎是在顽固地想要抵抗着什么。路池感觉自己的大腿仿佛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攥着住下拖。
“再来!别松劲!向上!!”顾临川刚受了严重的伤,此刻还要拼尽全力救人,累的死去活来,手臂和肩膀的肌肉贲张,树枝被拉得更弯了。
“啊——我擦你大爷的!”
路池感觉自己已经咬碎了牙关,嘴里尝到一起腥甜的血腥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为了活命,他也是将最后一丝力气都榨了出来,配合着树枝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不顾一切地向后上方猛挣!
“噗嗤——哗啦!!”
终于,伴随着一声泥浆被强力拔离的闷响和大量泥水溅起的声音,路池的双腿如同从强力胶水中挣脱出来,猛地脱离了那致命的泥坑!
“我X……”
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向前飞出去,重重地摔在相对硬实些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泥花。
“呼…呼…呼…”路池瘫倒在泥浆里,如同池子里的王八,拼了老命划动四肢,连滚带爬滚进草堆里,青草丛被他溅了一层泥污。
顾临川也松开了几乎要折断的树枝,跌坐在路池身边,他大口喘气,汗水混着泥水从额角滑落。他侧头看了一眼成功脱困的路池,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路池挣扎着坐起身,也抹了把脸,心有余悸地看向那片刚刚差点吞噬他的泥潭,又望向浓雾深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茫然:“其他人在哪……沈怀远呢?他该不会挂了吧?”路池的鞋子陷入了淤泥里,赤脚把泥巴蹭到草地上。
顾临川笑了笑,语气终于轻松了一些,开玩笑的说道:“搞不好哦,不过他也是属狐狸的,他得有九条命呢。”
路池“嘿嘿嘿”的偷笑,夏星月要是听到这话得举双手赞成,“要我说啊,他这会指不定一个人先跑路了,奶奶的熊。”
一整山谷风吹来,拨开云雾,峡谷中间好像是干涸的河床,淤泥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掉落的同伴,有的摔在坚硬的泥土上,肢体四分五裂,现场相当惨烈。有的头栽入淤泥中,像种在地里的一根葱,两条腿像葱叶一样往两边分开,已经没有了气息。有的半个身体陷入淤泥里还在挣扎……
“这…这儿…”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何旭!他上半身躺在一片淤泥里,小腿以下部分却在相对干涸的浅滩,脸色惨白如纸,正用尽全力,试图自救。
“快救我,快点啊!”何旭听到两人的声音,本来绝望的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在何旭边上躺着的沈怀远情况极其糟糕。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陷入淤泥,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口鼻不断溢出带着泥浆的血沫,他坠落时最先着地,承受了最重的冲击。
顾临川和路池的心瞬间都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