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在桶里给你烧好了，衣服在这，快点洗漱。”
木棉说完就离开了。
一片漆黑中，安一林摸索着洗完澡，又摸到衣服，套在身上。
她不知道往那个地方走出浴室，伸手往前摸，眼前就出现了一条银色光缝。
再向前，一个树皮触感的东西被推开，天空中挂着一轮月亮。
但月光强烈，再看一眼，眼睛似乎就要爆炸。连太阳的光都没这强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安一林没注意脚下，一脚踩空。
她的浴室居然修在树上！
正当安一林准备闭眼穿越时，一道白影从树下窜出，安一林感觉自己被拽住了。
“木棉？！！”
浴室外是与容林实验室那棵树相同设计的螺旋楼梯，木棉是从几十米高的树下腾空而起的，她真是个超人。
容林是负责人，容林是机器人……按照三段论推理……机器人是负责人……
这个推理不是很完善，但是在安一林心中种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
“你没事吧？”
“没事。”
“你长个心眼吧，摔烂了你怎么办？”
“哈哈……”
没出什么大事，安宁被木棉扛着下树，然后投进被窝中。
“木棉，你是机器人吗？”
“我是，怎么了？”
“好神奇，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吗？”
……
半夜，安一林被突如其来的痛感袭击了。
她从被窝里弹起来，找遍屋子也没找到厕所，就跑到离木屋很远的沙地上上厕所。
她太熟悉这种痛苦了，她还记得自己2085年的时候，每次受凉，总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被这种腹痛硬控。
但在3085，“安一林”的身体居然还有这种毛病。
明明穿着棉衣还盖着被子，安一林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着凉。
方便完，安一林匆匆跑回木屋。
跑的过程中，不知这具身体的那根神经被牵扯到，安一林身子一软并后仰倒下。
肚子又开始痛了，痛的她冷汗直流。但安一林没力气动了，在彻底昏死前，天空中的月亮光柔的有些失真。
那是一轮下弦月。
……
“良辰……美景……奈……何……天……”
安宁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的手打在容林脸上。
容林把安宁的手移开，有意让安宁的手避开他眼睛的部位。
“啊，不好意思！”
安宁迅速把手抽回，“你的眼睛没事吧？”
不过如果是个机器人，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人类触碰他的眼睛？
“没事，倒是你，你刚刚在念《牡丹亭》里的内容，是梦见什么了？”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回答什么。
“真不好意思，做实验时听见你在说话，好奇就过来了，我是故意听你说梦话的，请原谅。”
“啊？哦……没事，你想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想知道是不是梦见柳梦梅了。”
“不至于不至于，我可不会有柳梦梅呢。那是个噩梦，我被关在极深极寒之地，周遭全是冰块，我的脚被锥子固定了，只能感受到无边的窒息感。”
“……好惨。”
“然后呢，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外面美好的世界，只能光看着，但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所在地。”
“所以，你才说‘良辰美景奈何天’吗？”
“对……”
今天的容林延续之前的“绿网”状态，给安宁提供了极高的情绪价值，让安宁的倾诉欲得以满足，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刚刚说你不会有柳梦梅，是为什么呢？”
“因为在我不允许我的婚姻存在。”
“婚姻吗？你在2085年过来的时候多少岁？”
“17岁。”
“想婚姻的事情，还是太早了。”
“不早啊，不以婚姻为目的的伴侣关系，不是很奇怪吗？”
“……说的也对。”
“可是……以婚姻为目的的话，我见过太多太多坏结局了。”
“但好结局也存在吧？”
“如果存在的话，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双方都是十分负责人的人，可以自力更生，也能相互扶持……美满的情况万中无一啊，大多数都是希望像蛀虫一样寄生在对方身上的呢。”
“……不管怎么说，你看到的还是太片面了。”
“那我们还是结束这个话题吧。”
“好。”
容林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话，因为独特的音色，那声音虽然很小，却很有魔力地抓住了安宁的耳朵。
“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你说。”
“经过研究，我发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将你的脑电波传输至A02号的‘神经中枢’，而千年前你的身体应该是出了点意外，但因为生死未卜，你的脑电波传回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安宁选择性跳过容林“不确定性”的说明，直接抓住她想要的重点。
“脑波传回？你这里有脑波发射器吗？”
“确实是有……但我不希望你回去。”
“为什么？”
“你是珍贵的研究对象。”
……
“而且，你回去的风险也很大，如果贸然发射电波，而你的身体机能缺失，又没有别的身体可以供你传输，你的脑电波会弥散在宇宙中。在‘海晏村’没有脑波备份的话，你会死亡。”
“……我就不能回到那里正常活着吗？”
“可以啊，还是那句话，概率极小。本来你的脑波穿越到这里，就已经是十分偶然的事情了，比DNA复制出错的概率还小。”
“我要还是想回去怎么办？”
安宁的声音异常坚定，她就是个顽固的人。
“如果你的机体存活，它要么因为你的家人无力支付高昂医疗费用而濒死，要么被别人的脑波占用而不能接收你的脑波，就算脑电波传至千年前，有一定可能你的脑波会匹配到其他动物身上，而我们的脑波发射器发射时可能会让你的脑波在中途产生一些路径偏差，或者被某些天体遮住路径。”
“……”
“只要是植物人状态，就有希望不是吗？”
“那……请至少陪我做完这个研究吧，”
“你是做什么研究的？”
“情感”
“尤其是母爱这一情感。”
“我不是母亲，不能完成这个实验的。”
“可你是有情感的机器人啊。”
“不行，我在2085还有一堆羁绊，数个梦中的风花雪月，智慧与技巧博弈的爽快，苦乐交织的依恋……我不能忘怀那些纸片人啊，不能忘怀……”
“……”
“在那里，你会明白什么是清纯的妩媚，什么是婀娜的妖娆……也许你不懂，你只是机器人，你不明白……”
“纸片人么……你可以把我当成纸片人，把在‘海晏村’的一切当成奇幻的旅程，只要实验完，我就放你离开。”
“你……？有手机吗？”
容林伸手，一枚指甲连着线的东西缠着安宁的手腕，微弱的电流传入身体，安宁的心脏隐隐作痛。她只好捂住胸口，深呼吸，并且尝试拜托这条线。
“你自己就是‘手机’啊，一个依靠电流活着的生命。”
“可是除了更灵敏的触感，我什么都不能体会，拜托，你声音很好听但……我更享受在屏幕前什么都不做就能掌控一切的感觉，你能不能把电断了，我的心脏很痛。”
“那请答应我的请求。”
容林切断了电源，安宁第一次认真看起他的脸……还是那样僵硬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我不要变成手机。”
“那请答应我吧。”
“我可以选择死亡吗？”
“你的死亡比这痛千倍万倍。发射的脑波会留下你身体的知觉。如果你不想活着，早在你刚来这里时，你就应该挣脱这条线，跳进实验室下方的水里的。如果你愿意，你现在也可以跳下去，那水有强腐蚀性，临死前你可以体验被浓缩的感觉。”
……
容林真是给出了一个她不能拒绝的条件。
“我答应你，不过，我有附加条件。”
“请说。”
“请给我带来一些基础学科的书目，在2085年的初中和高中级别的。我还要一些小说，什么样的都要有。”
“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
安宁发现容林居然不问用途，有些意外。
容林似乎察觉到安宁的意思，“研究情感当然要满足研究对象的情感需求了，如果这就是你实验期间所有的需求的话。”
“……”
“不过，即使是使用这些东西，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该做什么？”
“从这些书目中，每天写一篇读后感交过来，要求不少于1000字，应该有真情实感。”
啧，当她是码字机？
“……可以不写吗？”
“不可以。”
“……哦。”
“每天晚上记得来实验室充电，不然关机了会很麻烦，至少对你的痛觉感受而言很麻烦。”
……
接下来的时间，是安宁的“假期”。
容林准备纸质材料需要一天时间，这一天就是她以后在实验室唯一不用写读后感的一天。
千年以后也要写作业……假期还只有一天，即使变成人机，她的使命似乎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