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法医大佬穿成太医 > 第 5 章
    ……就这样?

    吴得隆投来的目光中不由掺了几分纳罕。

    以碱水洗去药食材中细微的毒性,这是烹饪里常用的法子,说来算不上新鲜。谢家这小子,话倒是撂得出口,有没有真本事还值得商榷。

    至于着急拿木耳换钱的那汉子,本就有些等得不耐烦了,闻言不由压着火气乜他一眼:“试就试,还能试出什么花样不成?”

    谢行丝毫不介意他夹着不满的视线:“没有最好。”

    “那就拿碱水来。”

    吴得隆一声招呼,不出半刻,一个大碗就被伙计从后厨捧来,端端正正地搁在了案台上。

    谢行将水碗周围的账本算盘都清走,手里只留了张抹布,隔着皮肤从背篓里随机拈了一朵干木耳出来,将之缓缓浸入刚兑好的碱水中。

    皱巴巴的干货一沾水,很快吸取了水分充盈起来,显出原本圆润如耳的饱满轮廓,看上去与普通的新鲜木耳无甚差别。

    周围一片无声的注视,就连正抽不开身的伙计们也忙里偷闲地支出个脑袋,好奇这出小小的插曲将会如何收场。

    下一瞬,却见大汉正不耐烦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吴得隆亦倏地站直了背:“这,这是……”

    ——众目睽睽下,那朵看似平平无奇的“木耳”,竟从周身慢慢晕染出一层墨汁一般近乎黑褐的颜色,将原本清澈的碱水搅得异常浑浊。

    与普通杂质截然不同的浓黑,无疑昭示出其危险的本质。

    惊诧之中,不知是谁惊叫了声“有毒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明晃晃的怀疑聚在同一张脸上。

    带来木耳的大汉本人更是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这些真的是我在树林里捡来的……我发誓我没扯谎!”

    到底是吴得隆率先镇定下来,他抬手命诸人先莫动作,看向正俯身进一步观察的谢行:“贤侄,你看这究竟是什么?”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木耳”,竟连他这个内行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一种的话。”谢行目光凝住,刚才还算有的几分兴致已全数换为警惕,“这应该是有毒的细木耳,一旦误食,很可能会中毒身亡。”

    周围登时传来一片倒抽凉气之声,这位年轻人的表情告诉他们,这绝不是在玩笑。

    实际上,就连谢行本人此前也没预料到,摆在眼前的,竟真的是他仅在文献中见识过的致命毒菇。

    ——细木耳,学名叶状耳盘菌,一种仅凭人眼几乎不能与食用木耳鉴别的有毒菌。不仅是外形,其习性、分布与生长季节几乎都与普通木耳一模一样,故而即便在盛产毒蘑菇的云南,过去因误食叶状耳盘菌而丧命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要识别它们,却仅需要一碗热水或碱溶液。

    看上去如毒药一般的汁水,其实大部分只是析出的黑褐色素,并不是真正的致命成分。正相反,这种普通木耳不具备的特殊现象,是自然留给药食客最后的温馨提示。

    记载着这些知识的纸页在脑海中飞速翻过,谢行的眼睛在不知不觉又凑近了些。

    不管怎么说,能近距离观察到传闻中的叶状耳盘菌,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抽中了头等大奖,这样的机会可不会太多。

    和他的半惊半喜不同,一旁看着的吴得隆却只觉得一阵阵的背脊发寒——

    若不是谢行插了一手,这篓毒蘑菇一旦入了库房,将来还不知道会引出多大的祸害!

    对面的汉子更是冷汗涔涔。

    “掌柜的,我只是个乡下人,当真不知道这是毒木耳啊!”他猛地抓住桌案的边角,磕磕巴巴地解释,“你老人家开开恩,可千万别报官抓我。”

    吴得隆神情慢慢平复下来,见他一脸后怕不似作伪,倒也没急着喊抓喊拿,却问一旁的谢行:“你觉得呢?”

    谢行的注意力这才短暂地从那朵带毒的细木耳上挪开,转向正紧张吞着口水的汉子。

    对方毕竟没有主观的恶意,且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后果,想要立案恐怕都有些勉强。

    再说,他也并没有为难人的爱好。

    然而教育一顿是免不了的:“这两种木耳的确很难分辨,尤其是野生菌种,就算是看起来眼熟的也未必无毒,以后不要再乱摘蘑菇木耳这些东西了。”

    对方连连点头:“小人记着了。”

    事情算是轻轻放下,吴得隆亦暗暗松了一口气,借坡下驴道:“既然是一出乌龙,那就到此为止,算是引以为戒吧。”

    此事毕竟是因他一时起了贪小便宜的心思而起,真闹到官府上去,讨索不成,丢的怕也只是药市的声誉。

    想到此处,他一时也有些犯难:“至于这筐细木耳么……”

    汉子擦了把额上的汗,赶紧把竹篓重新背起来:“我这就拿回去埋了!”

    说着,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还不等他离开众人视线,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匆忙的“等等”。

    那汉子硬着头皮回过头去,却见喊住他的年轻人正站在那位药市老板面前,似乎正在和他打着什么商量。

    “……你说,要我先支几天的薪水?”另一边,听到这个略显冒昧的要求,吴得隆的表情亦显得有些意外。

    谢行点点头。

    吴得隆眼珠上下一动,仿佛在推算什么一般,很快笑着答应:“既然贤侄你难得开了口,老夫也不做吝啬人。老顾,去取一吊钱来,也不必留借据了。”

    一吊钱,足够雇一个临时工来做十来日了。

    这一番大方的表示,看得旁边的伙计们直咋舌。

    作为商人,他们家老板虽称不上一毛不拔,肚子里也没少装心眼子,今天竟变得如此慷慨,难道真中了蘑菇毒?

    顾账房犹豫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确认他不是在和那小子客套,这才拿钥匙去账房亲自取了钱来。

    “多谢吴老板。”谢行倒也真不推托,收下这笔远超预期的收入,却并没有把它装进自己的钱袋子里。

    “这位兄台。”他这才迈步走向正不知所措的汉子,将那贯铜板,连带早上从醉汉手里诈来的两枚,一起塞进对方怀里。

    “钱不多,先应应急吧。”

    “你,我……”汉子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铜钱,一时激动得舌根打结,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行朝西边指了指:“等你哪日有了钱,再回城西谢家还我就是了。”

    对方眼圈一红,哽咽片刻,重重地点头答应:“一定。”

    待他终于踏上轻松的步伐回家,谢行重新回到案台前,望着那渐行的背影,唇角亦不觉扬起。

    “吴公,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与此同时,铺子里的另一边,刚刚给他支前的顾账房,正接着对帐的机会,悄悄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顾,这就你不懂了。”吴得隆自然晓得他问的是什么,嘴角笑意不减,反越发深长。

    “一来么,这么多人看着,我舍小钱而得名声,赚也。二来,也是给他一个面子。”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账房又打量了几眼站在案台前的年轻人。

    怎么瞧,都不像老板的亲戚呐?

    吴得隆呵呵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只眯缝双眼:“你以为他会一辈子这么又穷又白?且瞧着吧!”

    令人焦头烂额的忙碌间,一日很快在手心溜走。因已提前支了工钱出去,谢行回到家的时候仍是两手空空,只带回一副快说哑了的嗓子。

    半夜,他再次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仔细算了笔帐。

    这一天满打满算做足了六个时辰,药市里的其他临工得了五十至七十文每日不等,长工则各自获得至少一百文,按这个进度,想获得独立的经济支持至少还得熬十年八年。

    这还是没有任何治病救急之类的大额支出的情况下。

    现实比想象中还值得悲观,要摆脱窘境,恐怕还得另找一条路子。

    经历了一整天的疲惫,睡意光顾得格外早。在眼皮彻底闭上之前,谢行意识模糊地盯着那面刻着草药名字的墙,如是想着。

    *

    短暂的假期过后,谢行一早被住在隔壁的李元孟叫醒,提起行囊再次回到同仁医署。

    书房的凳子都还没坐热,一个重磅的消息就兜头砸了过来。

    “我就说嘛,那徐太医果真是来主持选考的!”

    激动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谢行正泛着早困,也懒得去打击他的积极性。

    李同学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的所谓选考,是这个时代的医学人才的选拔制度之一。

    在大雍,一个医学生想要进入官办的医署,除了达官贵族的直接察举,最通常的途径便是从普通生徒做起,经历三年一轮选考成为正式的医科生员,继而在太医署中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

    而这备受期待的选考,还只是万里征程第一步。入选之后,学生们须得熬下五至十年不等的漫长学习周期,并经历大大小小几十次严格的考核,唯有留到最后最拔尖的一拨,才有资格成为拥有朝廷编制的正式官医。

    当然,假如在其中任一环节不幸遭遇淘汰,那就只能回到民间做个普通大夫或者彻底改行。

    故而尽管医科学员的人数和竞争的激烈性都远比不上文科科举,但能通过层层筛选,最后风光入仕的也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谢行摸着脑袋掂量,自觉没那个本事。

    毕竟他连毛笔字都是拣小时候的功夫凑合用用,至于枕头底下那几本厚厚的中医古籍,他横看竖看,连断句在哪里都找不出来。

    见他俨然又要摆出消极怠工的架势,李元孟用力将他仰着的脑袋扶起来,一本正经地教训:“只剩半月时间了,谢兄,从现在起,你可不许再说丧气话了。”

    “好好好。”谢行敷衍地答应一句,随手抽起一本书,挡在面门前。

    ——总归考上太医署是艰难重重,那即便名落孙山,也怪不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