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一铺清甜 > 劁猪
    “你这丫头,为娘可是为你好,你还想一辈子为奴!我看郎君最近挺喜欢你的,又是教你做糖,又是教你炒茶的,今日做的洗发精和沐浴液看样子也是做买卖的。你做了通房,就算有了大娘子,郎君念你这些年的照顾,提上妾肯定不是问题。”

    “娘,我走了!”香慧不想听,起身就往外走。

    王嬷嬷要追上去:“哎哎!你如今还没出息了,就不听我话了!”

    孙管事扯着王嬷嬷,道:“老婆子,这大半夜的,吵嚷着像什么话!这事也不是咱姑娘愿意就成的。”

    “她要是争气些,去年可能就已经成了!”

    香慧一鼓气跑到后院,往二楼看了一眼,没进屋,坐在亭子里发呆。这事王嬷嬷早些年就与她提过,她也有过期许,但今年郎君与她们几个说:为奴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梦想,能走出洛园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香芸因为会炒菜,郎君就让她去了万庆楼。在杏林村,郎君教她炒茶叶,说是如果茶叶能卖出去,这就是她的手艺,那会不会也如香芸一样……还有三爷,三爷不喜她在郎君身边,她是做不上妾的。

    三月初八,平长信来洛园,身后跟着一人,张伯带到正堂入坐。

    洛时及过来就见到一个仪表堂堂,头戴软脚幞头,留着工字胡,很典型的宋代中年男子。

    “三爷,早!”

    “时郞,早!这是吕正,郎中,是我多年的好友。”

    洛时及虽不知为什么请来郎中,但古人重礼节,遂双手作揖,道:“吕先生,晚辈洛时及。”

    “洛郎君果然一表非凡,我可是看了仲言的信后,立马就来了临安。”吕正说话时,上唇胡须的两端略微向上翘起,“按你说的劁猪后便没了腥臊味,不知是从何处得知。”

    早就准备好的说词:“偶然看到一本岭南风土游记,上面写了此法,也是想证明此法子是否可行,才拜托三爷寻人。书中还提到,去势后的猪吃得食少也长得更快。公猪和母猪都可以,在刚出生十天后去势最佳,其它书中就没有再提及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了。

    吕正摸了摸胡子,思索了会,道:“这到是有理可依,劁猪书中却有记载,是为了防止公猪发情,破坏猪群和谐,但母猪为何也要去势?

    “劁猪后母猪性情也会变得温顺许多,猪肉腥臊味就没了。”

    “说得不无道理,那咱们去抓几只猪试一下?”

    几人来到最近的草市,正是早市之时,人头窜动。

    在草市能见着几个世家郎君,后头还跟着仆从,很是稀奇,人们都张头观望,行人也都尽量避让。平长信护在洛时及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避免让一些挑着担推着车的人撞了。

    吕正瞧了一眼,对洛时及产生了好奇。

    “洛郎君,可会挑猪?”

    “不会,我会喂猪。”洛时及一本正经的回应。

    “哈哈……洛郎君还是幽默风趣之人!”

    “猪还算好养不挑食,你吃什么就可以给猪喂什么。”

    “哈哈…”

    “吕正,去挑猪!”走到一猪贩前,平长信道。

    吕正也不再多言,只见四个竹笼中或站或卧着十来个黑色小猪,尾巴摇摆着,哼哼唧唧。

    猪贩看着他们非富即贵,有些局促的问道:“几位官人,是要买猪崽子?”

    “有去势的猪崽子吗?”

    “这……这没有。”

    “有生下来没超过十日的吗?”

    “有一只。”猪贩从竹笼中抱出一只,小猪崽温顺到躺在怀里。

    “洛郎君,这头小猪皮毛光滑,眼睛妃红色,耳朵竖立,四肢有力,是头好猪。”吕正边说边给洛时及看小猪的各个部位。

    洛时及听得认真,颔首示意,但心里也奇怪,郎中竟然会挑猪!

    猪贩笑眯眯地道:“官人眼慧,这头猪是一窝中长得最好的。”

    几人在草市看了半个时辰,一共买了十头,两家各五头。全部拉回了平府,先养在马厩里。

    大家在洛园吃了午饭,休息了会儿,便去马厩看吕正劁猪。

    洛时及拿出酒精:“吕先生,可以先用棉花沾这个擦拭刀具和去势的部位,伤口不易感染,恢复快。”

    吕正接过瓷瓶,揭开布塞,“阿嚏”一股浓郁到刺鼻的酒气直面扑来,“这是酒?”

    “嗯,浓高较高。”

    吕正还想再问,却看到平长信的眼神,只好先把这事放一边。

    抱起一只小猪,放到桌上,两个男仆各抓着前后肢,然后像撸狗一样安抚它。等小猪状态平静后,按照洛时及说法用酒精净了手和工具,又在小猪腹部用酒精擦拭,找准部位,非常快速的一刀下去。小猪挣扎嚎叫,吕正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去势完成,洒上药粉。

    洛时及看得一愣一愣地,劁猪手法不比现代的外科手术。

    “吕先生,伤口不缝合吗?”

    “缝合是什么?”

    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洛时及开口道:“吕先生,我在一本书上看的,对于伤口可以用线缝合,就像缝衣服一样,能止血,伤口比寻常处理方法要愈合得快,还能减少反复发作。要不,借这个机会也试试?”

    吕正看着洛时及,心中很是惊讶,这次没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吕先生,可有短暂能让猪散失痛感,起麻痹作用的药吗?”

    “有,但我不会缝合。”吕正从药箱中拿出麻沸散。

    洛时及会缝衣服,如果没有麻醉药他不敢上手,壮着胆子道:“我来试试。”

    “时郞,需要人怎么配合你?”平长信听了这大胆的想法也是一惊,但他相信少年。

    “需要一根绣花针,不能生锈,银针最好,还需要马鬃。”

    男仆在马颈上剪了马鬃,洛时及把马鬃穿过银针先用沸水煮了两刻钟,然后再浸泡在酒精中。

    吕正在小猪伤口处涂了麻沸散,少顷,麻沸散的药效发挥作用,洛时及双手用肥皂团仔细洗了三遍,然后也在酒精中浸了一遍。

    吕正仔细瞧着洛时及的一举一动,心中升起许多疑问,都压在了心里,其它人也都未出声。

    洛时及拿起针线,在脑中演变了很多次,深吸一口气,针扎入皮肉中,见猪没有挣扎,才快速缝了两针,打结,断线,擦酒精,撒药粉,一气呵成。

    抬头见吕正疑惑的看着他,耐心解释道:“小指节长的伤口缝两三针就可以了。”

    十只猪,为了试验酒精和缝合的效果,分了不同的伤口处理方式。

    太阳落山前终于结束,洛时及缝了几个小猪崽觉得心身疲惫,要是换成人,他是万万下不了手的,高度的集中和思想包袱,让他更加敬佩医生,他们的信念太强大了。

    平长信想让洛时及先休息会儿,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不先解了吕正的疑惑,估计是没法好好休息的。

    几人来到平长信书房,李威在院子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

    洛时及要了笔墨,把印象中的手术工具样式画了下来。他传播的只是认知理念,关于外科手术甚至内科,是需要这个时代的郎中去探索和实践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这时才看清自己内心,他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帮助这个时代的人。

    把画稿交给吕正:“吕先生,这是缝合会用到的工具,与您刚使用的木勾有些类似。用银打造,越精细越好,这个钳环手指要能套入,钳尖有弯头和直头……这是剪刀和刀……这个镊子是用于夹取细小的物品,用力时闭合,无力时会张开……。”他没有文字注解,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写才合适,边说边用手模拟工具的使用,“至于缝合的线除了马鬃,嗯……三爷,琴弦是用什么做的?”

    “有丝、麻、铜、铁、金、银。”

    “对,蚕丝可以,蚕丝比马鬃好!”

    吕正看着洛时及的目光幽深了几分,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他是翰林医官院的,从六品成和大夫。洛时及所说的,与神医华佗描述的治疗手法极为相似,也只有学医的人才会知道。

    洛时及暂时没告诉他们酒精的事,这个事比他想象中牵扯的利益要更大,在没有完全信任他们时,他不会回答,所幸他们都未提及。

    洛时及说完便回了洛园休息。

    书房内,吕正严肃道:“你怎么认识洛时及的?他所知道的这些知识到不像从书中所得。”

    “我信任他,无需理由!”

    吕正看到平长信坚信不疑的眼神,道:“仲言,这不像你,他也明显没有完全信任你。”

    “这世道,有警惕之心乃是好事。”

    “那他以这些接近你,是为你还是平尚书?“

    “吕正,是我有意接近他,他认识的也仅仅是我平长信!”

    吕正不再多言,与平长信相交十多年,有时候也不明白他的想法。索性不作多想,如果证实了结果,管他从哪儿得知的也没那么重要。

    吕正是一个行动派,次日便找了工艺巧匠打造工具,按照洛时及说的每日检查小猪伤口,记录情况,去跟绣娘学习缝衣的针法。期间,工具改了三四回,十来日才制作好。洛时及教他工具使用的方法,用猪内练习缝合,要求手不能抖。

    这日平长信休沐,吕正练的手发酸发抖也打算休息一日,两人正准备去找洛时及,见少年打着伞站在门口。

    进了书房,洛时及开门见山道:“这几日我有些疑惑,找三爷和吕先生探讨一下。”

    “时郞请说。”

    “三爷,大宋律法中是否有规定医者治病,出了事故如何处置?”

    “医者用药、针灸等治疗手段失误,导致病人死亡,判刑二年半;故意为之导致病人死亡的,判处杖刑;故意为之未导致病人死亡的,杖六十。”平长信道。

    “如何证明其行为是失误还是故意为之?”

    平长信道:“由其官府另请医者辨别和验证。”

    “吕先生,这种事故您遇见的多吗?”

    “不多,医者知道其中厉害,被诊治为病重者大多不治,庸医骗财但不谋命。”

    洛时及想到现实如此,才会阻碍医学的进步,“我有些想法,还需二位判断是否可行。”

    “病重者可救,医者害怕承担后果选择不治不救,可事先签定一个《治病同意书》,上面写明病者病因和治病方法,以及治疗后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和后果,其亲属签字同意后,医者才治病。承担责任风险的一部分给了病人及其亲属,医者得到充分的信任,对于医术的精进有很大提升。”

    平长信和吕正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平长信是想告诉吕正,这就是他相信少年的理由,为善为真。

    平长信道:“此想法甚是为妙,官家重法许众人建言,时郞可向知州投状,凡立法建议被采纳后,建言之人会得到官家酬赏,随材录用。”

    洛时及不喜冒进,考虑了几日才来说,也是想到平长信是律法博士,他来建言名正言顺,“三爷可否投状?”

    平长信早已摸透少年的性子,“好。”

    洛时及眉梢染上笑意,接着道:“吕先生,猪崽子恢复得如何?”

    吕正也笑道:“正准备去找你说此事,缝合的伤口已经长好了,比没缝合的要恢复得快。期间,没擦酒精的有两头猪灌了脓,清理后一只擦了酒精好了,另一只没擦撒了药又复发,最后擦了酒精才好,证实了这两个法子好。”

    “吕先生,您会为自己的去势手艺精湛而感到自豪吗?”

    吕正不解,摇摇头。

    “先生这一手艺精湛令我叹为观止,去势后的猪,能让百姓吃得上健康的食物,从而对身体有益,那就等于这也是一门医术。”

    从未有人夸过吕正这门手艺好,“如何说来?”

    “望、闻、问、切就可得知人生了什么病,是非常高明厉害的医术,在我眼里与神仙有法力一样。如果一个人受了刀伤,做了缝合再吃药,他会好得更快。但病人不会如您和三爷这般可以接受缝合,甚至有些人会质疑您是个庸医,别有用心。”

    “我说这么多,最快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要先得到官家的认可,由朝庭发布正式通告。”

    一时间,没人说话,洛时及来了一剂猛药:“神医华佗不也是有此医技,以后不止缝合皮肉,可能还有缝合筋脉,也许开膛破肚,开脑颅……”

    “洛郎君,停下停下,缝合皮肉我是见着了,为活人开膛破肚、开脑颅这与杀人无区别了,神医华佗的医技我等怕是学不来。”

    “吕先生,人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存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平长信又一次被少年的想法而震撼,站起身,对洛时及深深躬腰一礼。

    洛时及吓了一跳,这他当不起啊,连忙回了一礼道:“三爷,严重了!”

    吕正沉浸在这番话中,他想起了小时候,初学医术,偶然翻到华陀要劈开人的脑袋,问父亲解惑,得到的答案是,此乃巫术,严厉呵斥他不得有此想法。多年来,他精读医书,得父亲真传,自认医术精进。可来到临安见了洛时及,那颗在他心中没有发芽就死掉的种子,好像又要破土而出。

    平长信拍拍他肩膀,“听时郞的,先去拆线!”吕正这才回了神,随他们来到马厩。

    吕正左手拿着钳子,右手拿着剪刀,拆了线,看着愈合的伤口发愣,缝合的疤痕很明显,但真实的结果摆在面前,全程他都有参与,没有半点假。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洛时及的眼神异常的坚定,道:“洛郎君,除了猪肉练习缝合,还能做什么?”

    “可以先从吃的食物中练习,比如活的鸡、鸭、兔,如果治死了,还可以吃不浪费粮食。最合适的动物是小白鼠,要豢养的,野外的不干净,怕有疫。”

    吕正颔首示意,一脸正色提着药箱就走了。

    “三爷,吕先生他……”

    “没事的,别担心,他想要去证实你说的话,吕正是一个对待医学极为认真严谨的人。快到响午了,时郞可留下用膳?”

    洛时及摇摇头:“想回去休息。”

    “我送你。”

    谷雨时节,雨水如丝,河面上溅起一圏圈涟漪, 巷子里偶有人走过。两人撑着油纸伞,并排走在青石板上,只听见雨滴打在伞上的滴答声。

    洛时及发觉不知从何起,他与小老头在一块,不说话时也不会觉得尴尬,好像也很喜欢与他呆在一起的氛围。他说的每句话,小老头都会有回应。今日他不想投状,就知道小老头会答应也不会问他原由,他在心底再次问自己,喜欢一个人,年龄是否真的不是问题?或者他难道是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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