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按了下去。

    屏幕上,金色陆行鸟高高举起长剑,一道柔和而圣洁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将两只陆行鸟都笼罩在内。

    几乎在同时,巨龙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毁灭性的暗红色光束横扫了整个屏幕。

    光芒散去,两只陆行鸟安然无恙,还有那个四处乱窜的村长。

    剑光闪过,巨龙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缓缓碎裂,最终化为漫天飞舞的金色像素点。

    屏幕上跳出了大大的“恭喜”字样,背景是两只陆行鸟并肩站在夕阳下的城堡前,一位像素构成的美丽公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它们。

    ……还有一个四处逃窜的村长陆行鸟。

    【恭喜两位勇士!你们成功击败了恶龙!】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个穿着华丽公主裙的像素小人出现在屏幕中央,她头上顶着一个对话框:【哦!勇敢的陆行鸟们!感谢你们拯救了我!】

    “啊,是过场动画,动不了了。”

    克劳德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身边几乎要把脸埋进屏幕的她。

    那双浅青色的眸子里,也映照着屏幕上五彩的光芒。

    他想说,其实,冰箱里的食物真的不多了。

    他想说,他们下午还有一个万能工的任务没有完成。

    但是,当他看到那双因为趣味而闪闪发光的莹绿色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再等等吧。”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提醒。

    屏幕上的像素公主继续说着她的台词:

    【作为报答,我将把我的王国分一半给你们!并且,选择一位勇士,成为我的夫婿!】

    画面上,白色陆行鸟和金色陆行鸟并排站在一起,像素公主在它们面前来回踱步,头顶冒出一个不断闪烁的问号,似乎在犹豫着该选择哪一位。

    【……勇士们,请决斗吧!拿起你们的剑,决定王国和我的归属!】

    画面一转。

    魔王城的大厅。

    【决斗,开始。】

    冰冷的电子音效在嘈杂的电玩城中响起,屏幕上,原本并肩作战的白色陆行鸟和金色陆行鸟被强制拉开了距离,分别占据了魔王城大厅的一侧。

    它们头顶都冒出了代表战斗状态的红色感叹号,背景里那个无辜的村长NPC还在锲而不舍地上蹿下跳,试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克劳德的手指还搭在操作杆上,他看着屏幕上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微微愣住了。

    战斗。

    和她。

    “……”

    “哎?要打吗,克劳德。我觉得夫婿应该选村长才对嘛。”

    “是吧,毕竟村长为我们的旅程付出了这么多……”

    “要打吗?”

    【“要打吗?”】

    银发的女人在神罗的顶层,平静的对他歪了歪头。

    狂风将她的发吹的猎猎作响。

    “你阻止不了我的,你太弱了。”

    轮船上。

    她咬着蛋糕,对他笑。

    “你的伙伴都挺有意思嘛。”

    他捏紧了衣角。

    “……他们都不是你。”

    布满烟尘和火光的金蝶。

    血腥弥漫在口腔。

    他拼尽全力的抓握。

    只要再往前一点,用力的话——

    银发的女人的手在他的额头,她蹲下,与他平视。

    “陆行鸟,松开。”

    痛。

    无法呼吸的痛楚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掰开了他紧握的指节。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

    “我,我不会和你打的。”

    克劳德低下头,声音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的手指离开了操作杆,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屏幕上,那只金色的“皇家骑士陆行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对面那只跃跃欲试的白色战斗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

    她闻言,微微一愣,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为什么不打?克劳德,你不会是怕输给我吧?放心啦,我下手会很有分寸的,最多把你打回初始装备,不会让你掉级的。”

    “……”

    “怎么?急着做任务?”

    克劳德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

    “只是有点……累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可惜,但也站了起来。

    “那不玩了吧。”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快的——

    抓住了她的手腕。

    准备起身的动作被打断,女人微微偏过头,银色的发丝从兜帽边缘滑落几缕,扫过她光洁的额角,莹绿色的眼眸里映出那个金色的身影。

    他的影子。

    “嗯?”

    对方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克劳德紧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又缓缓移到他那张依旧低垂着的、被金色碎发半遮半掩的脸上。

    “怎么了,陆行鸟?”

    街机屏幕上的像素公主还在等待着勇士的选择。

    克劳德一言不发。

    他只是固执地抓着她的手腕,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那双浅青色的眼眸依旧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喂,克劳德,”她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戳了戳克劳德的肩膀,“哑巴了?还是说,你其实想打,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但克劳德抓得很紧。

    “我——”

    克劳德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沙哑而低沉,几乎被周围的噪音淹没。

    “我不是怕输。”

    他的头依旧没有抬起来,但声音却比刚才清晰了一些。

    “只是,不想和你打。”

    “不想和我打?”

    不想和你战斗。

    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

    不想让你离开。

    “……”

    “放弃吧。”

    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道,将他的手硬生生拉开。

    “别再追过来了。”

    一切,归于黑暗。

    然后,点亮——

    火光,尖叫,死亡,血腥。

    银发的男人。

    尼布尔海姆的火焰,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居高临下的魔晄眸子。

    “没有自我的人偶。”

    “看来,你总是在追寻着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

    贡加加旅馆的夜晚。

    克劳德自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要将肺部的空气抽干。

    额头上、后颈处的汗水迅速变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寒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一只被困在胸腔里的鼓,疯狂地擂动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用力地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试图将那些魇魔般的影像驱散。

    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旅馆房间粗糙的木质天花板,还有旁边木板床上,扎克斯平稳的呼吸声。

    “呼——呼——”

    克劳德用手背抹去额头的冷汗,指尖触及一片冰凉。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棉被从肩头滑落。

    “……”

    克劳德捂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