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宁语吓得直接从梦中清醒过来,窗外早已日上三竿,回想起刚刚那个梦境,在悬崖边上的凌空感仿佛真的一样。
但这次不同于以往做的梦,她能看清所有人的脸,也终于听清了那个负心丈夫的名字——萧景珩。
她忍不住重重锤了一下床铺,服了,她昨天刚得知要嫁给这个人,就梦到自己要因他而死。
这梦的触感太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人的面容,面色苍白,想来是因为昨夜没睡好的原因。
她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不管是因为这个梦还是坊间传闻,都让她对这桩婚事相当抵触,再想到永宁侯说的话,心下更是一阵烦躁,什么联姻,根本就是卖女求荣。
“小姐,你别生气了。”春莺推门而入便见到宁语一脸苦大仇深的望着镜子,她小心翼翼地上前,递上一碗热茶,“老爷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萧家势大,联姻也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宁语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怕是要牺牲我一个人,去换得宁家安稳吧。”
春莺噤了声,不敢再劝。
宁语手指轻轻摩挲茶杯,忽然想起坊间有关萧景珩克妻的传言。
克妻?她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命格之说。
什么命中带煞,估计大概率也是政敌为了抹黑他而放出的谣言。而且萧景珩若真是如传言那般不堪,也不可能深得帝心,年纪轻轻就稳坐权臣之位。
但是她又想起那个梦,心中一哽,她要是不嫁,仅凭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又能说服谁,更别提永宁侯那副就算是抬也得把她抬到萧府去的架势了。
“罢了。”她将茶盖合上,闭了闭眼,“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逃不掉,那便接受吧。”
三日后侯府会举办家宴,届时会宴请萧景珩,虽说是家宴,其实也是特地为她和萧景珩举办的见面会罢了。
永宁侯很重视这次宴会,还名人特地送来了衣服首饰,并叮嘱她要好好表现。
三日弹指一瞬,很快便到了家宴那日,侯府华灯初上,宾客纷至沓来,府中一片热闹景象。
宴席设在侯府花园的水榭旁,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宁语踏进正厅时,原本喧闹的宴席骤然一静。她缓步行至主座前,向永宁侯与柳氏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永宁侯敷衍摆手:“入席吧。”
柳氏抬眸,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留,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语儿今日真是光彩照人,想来萧大人定会喜欢。”
宁语垂眸浅笑,“母亲过誉了。”
她转身入席,姿态优雅从容,裙摆迤逦,引得席间几位女眷低声赞叹。可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主客席,席上空无一人。
萧景珩还没到。
永宁侯也察觉到了,他皱眉吩咐身旁小厮:“再去府门口察看一下,萧大人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萧大人到——”
话音未落,宴席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只见一修长身影缓缓出现。
萧景珩一袭墨色锦袍,面容轮廓分明,剑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尚书府林小姐到——”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她眉目如画,此刻面上扬起一抹微笑,嘴角泛起两个梨涡,显得既天真又娇俏。
她步履轻盈,裙摆翩跹,两人一前一后,并肩而立,倒是般配。
她微微侧首,朝萧景珩低语了一句什么,男人虽未回应,却也没露出不耐之色。
厅内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原本安静的宴席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那不是林尚书的嫡女林若瑶吗?她怎么会和萧大人一同前来?”
“听说林小姐与萧大人青梅竹马,关系匪浅,两家早有结亲之意,只是碍于萧大人命格特殊,才迟迟未定下……”
“那宁家小姐岂不是……”
林若瑶……萧景珩……这两个人长得和她梦中一模一样,她从未见过他们,怎么会如此精准的梦到他们的长相。难道……那梦真是预知未来的……
宁语心下微沉,拿起手边的茶盏装作若无其事的喝水。
“侯爷。”萧景珩朝永宁侯低头略一拱手,声音低沉“公务缠身,来迟了,还望见谅。”
永宁侯连忙起身相迎:“萧大人能拨冗前来,是侯府之幸,快请萧大人和林小姐上座。”
萧景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宁语身上,“这位便是宁小姐?”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席间所有人都听到。
宁语瞬间感觉有多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或探究,或好奇,或嫉妒……
她从容起身,朝萧景珩福了福身:“宁语见过萧大人。”
他微微点头,抬手虚扶:“宁小姐不必多礼。”他眼神幽深,盯着她不知在想着什么。
两人落座的位置隔得不远,宁语略一抬头就能看到萧景珩那张俊美冷峻的脸,而林若瑶就坐在萧景珩身侧,两人时不时还
低声交谈,动作亲昵,但萧景珩也不推拒,默许她的靠近。
“宁语姐姐。”林若瑶款步上前,朝宁语盈盈一礼,“今日冒然前来,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宁语轻轻一笑:“妹妹言重了,来者皆是客,林小姐是萧大人的好友,自然也是侯府贵客。”
“本来便听闻侯府嫡女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呢。”林若瑶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瑶儿。”萧景珩出声打断,声音低沉。“不得无礼。”虽为训斥,但他面上并无不悦之色。
“林小姐过誉了。”宁语敏锐注意到萧景珩对少女的纵容,心中了然,却不点破。
林若瑶被轻斥了也不恼,仍然笑意盈盈,她转头看着萧景珩,语气自然道:“萧大哥,你不是说要给宁姐姐带见面礼吗?怎么还藏着?”
萧景珩眸光微动,终于正眼看向宁语,他轻轻放下茶盏,一旁的侍从递过一个锦盒,宁语有些意外地接过锦盒。
“听闻宁小姐喜欢玉器,这是西域进贡的和田玉佩,宁小姐可以打开看看。”
宁语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枚雕工精致的白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多谢萧大人。”宁语福身行礼,又对林若瑶点头致意,“林小姐客气了。”
林若瑶亲热地挽住宁语的手:“姐姐别见外。我与萧大哥虽是一同长大,但始终以兄妹相称。”
宁语注意到萧景珩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在摩挲酒杯的手顿住了。
兄妹,什么样的兄妹关系能让他放弃自己的妻子也要救这所谓的妹妹,宁语眼光在这两人之间打了一个转,懂了,这萧大人的心思隐晦难辨,只怕林若瑶现在还不知道他对她有超越兄妹的感情。
呵呵,一想到未来要成为崖下亡魂的可怜结局,宁语就对这两人没甚好脸色。
林若瑶俏皮地眨眨眼,“今日特意跟来,就是想提前认识姐姐呢。”
宁语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林若瑶的臂弯中抽了出来,温声道:“林小姐真是有心了。”
她抬眸看向萧景珩,只见他神色如常的品尝着美酒。
席间气氛渐渐轻松起来,永宁侯忙着招呼众人落座,众宾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宁语借故离席,实为透气,余光却瞥见萧景珩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追随着她,却又在下一瞬冷淡收回。
宁语绕过回廊,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夜风拂过,园中花影婆娑,走着走着,宁语才发觉自己已离宴席举办的地方越来越远。
她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仆从,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她孤零零的影子。
她拢了拢披风,东张西望,试图辨认回去的方向。忽然,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
一道温润嗓音自身后传来。宁语回眸,见一男子立于月下,手持她的金凤衔珠簪。他一身月白锦袍,眉目清隽如画,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如谪仙般出尘。
宁语微微瞪大眼睛,是他!在梦中救下林若瑶的那个神秘白衣男子。
他伸出手将手中的簪子递到宁语面前,宁语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宁语伸手摸了摸头,恍然发觉她的簪子不见了踪影。竟是何时掉落的,她完全没注意。
“多谢公子。”宁语礼貌道谢,伸手欲接,却在触及簪子的瞬间怔住——这男子指节修长,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抬眸,正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眼睛,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兴味。
“这簪子……”男子指尖在凤首处轻轻一抚,“倒是很适合姑娘今日的装束。”
宁语正要回话,林若瑶的声音已从旁传来——
“皓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若瑶提着裙摆从山石后蹦出来,她亲昵地挽住男子的手臂,仰头笑道:“你怎么躲在这儿?萧大哥找你半天了!”
宁语呼吸一滞。皓哥哥——当朝三皇子皇甫皓。
皇甫皓无奈地揉了揉林若瑶的发顶,目光却仍停留在宁语身上。
“哎呀,这不是宁语姐姐的吗?”林若瑶眨着圆溜溜的杏眼,突然压低声音,“皓哥哥,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这位姐姐是要嫁给萧大哥的!”
他轻弹她额头,“想什么呢,你这小丫头,只是偶然拾得这位姑娘的簪子。”
他微微一笑,将金簪递给她:“物归原主。”
宁语离开时,身后还传来林若瑶的声音:“宴席太无聊啦,我就出来溜达,刚好就看到你在这呢……”
回到席上,宁父不满道:“怎么离开这么久,让萧大人独坐于此,实在失礼。”
宁语淡淡回道:“女儿方才簪子松了,怕仪容不整失了礼数,这才耽搁了些时候。"
她抬眸,目光轻轻扫过席间——萧景珩仍端坐在原位,神色冷淡。
她执起青瓷酒壶,指尖在壶身上轻轻一滑,“萧大人,容我敬您一杯。”
萧景珩抬眸,漆黑的眼底似深潭,不起波澜。他接过酒杯,指尖与她微微一触即离,嗓音低沉:“无妨。”
永宁侯见状,面色稍霁,笑道:“萧大人宽宏,小女日后还需多向您请教。”
萧景珩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侯爷言重。”
待到宁语重新落座,她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探究的视线打量着她,宁语抬头,正与皇甫皓的目光四目相对。
他眉梢微挑,执杯轻啜,目光在宁语和萧景珩之间不着痕迹地掠过,唇角微扬:“宁姑娘端庄娴雅,萧大人沉稳持重,倒是相得益彰。”
萧景珩眸色微冷,却未接话。
席间觥筹交错,侍女们捧着酒壶往来添酒。宁语安静地执箸,偶尔应和几句。
宴席结束,宁语回到房内,埋头苦思,如今她已基本笃定那个梦就是预知梦。既然嫁给萧景珩是无法避免的,那她只能从别的地方努力去改变这个结局。
不知道梦中那个时候距离现在还有多久,但听梦中那人对萧景珩的称呼,彼时萧景珩已贵为相国,而眼下显然还没到那个程度,她还有时间为未来谋划。
如今天下太平,各地贼寇数量并不多,也没有相当冒尖的反叛势力,绑她的人她暂时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要不从现在开始每日习武,强身健体,等到绑匪到来时,一拳给他打趴下去。
不行不行,她一个闺阁小姐再练也练不出这样的威力。
回想一下,那贼人似乎是冲着萧景珩而来的,可能是仇家寻仇而来,但如今也没听闻谁与萧家交恶。
要不……宁语灵光一闪,和萧景珩打好关系。
这样也许到时候她和林若瑶真被绑一起了,他还能念及两人的夫妻之情,对她手下留情一些。
就算到时候她真的被砍断绳索,凭借长期的健身锻炼,希望到时候能在树上多吊一会,等到援兵来救她。
思及此,宁语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晚她没有再梦到熟悉的悬崖边,由而宁语睡的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