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坐在椅子上,歌声落下。绿灯却迟迟未亮。她又重复唱了好几遍。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看一眼,周围的绿灯骤然亮起。姜莱立刻拉开门——走廊空无一人,脚步声也已消失。
悠长的走廊上,一扇扇门接连打开,孩子们鱼贯而出。方才还令人窒息的寂静被喧闹取代,走廊瞬间充满了生气。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漏水了。”一个小男孩对旁边的女孩说道。
“以前从来没这么频繁过。”女孩小声回应。
男孩拍了拍胸脯,压低声音:“我打听到,说镜子漏水越多,我们离开这儿的希望就越大。”
女孩慌忙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修女听见是要受罚的。
离开禁闭室,所有人被要求回餐厅清洗并收好自己的碗。再次经过那面大镜子时,姜莱仔细瞧了瞧,镜框已被修补好,不再有水滴渗出。
“我发现禁闭室的镜子是单面的。”白及急切地向同伴们分享他的发现。
“我还听到镜子后面有脚步声。”
镜子后的脚步声?姜莱立刻想起自己听到的脚步声来自走廊方向。
白及表示快结束时他也听到了走廊的动静,而镜子后的声音是他刚进禁闭室时注意到的,那时其他三人还没进去。她的禁闭室在最靠近楼梯的位置,进去最早。
因镜框漏水耽搁了时间,孩子们出来后跳过了缝补环节。姜莱和白及被直接派去了草药田。
不知是否受漏水事件影响,今日在田里巡视的修士只剩一人,其他修士和修女都不见踪影。
晚饭时分,孩子们陆续走向餐厅。突然,主楼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所有人心中一紧,飞快地朝那边跑去。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西蒙站在主楼的最高处边缘。他似乎想说什么,嘴里却猛地涌出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他的身体僵硬地向前挪动,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他徒劳地伸手想抓住旁边的砖块,试图阻止自己坠落,却在下一刻像疯了似的撕咬起自己的胳膊。
最终,他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坠下!
求生的本能让他在半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身体失去平衡,狠狠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像一只被撕扯坏的破布娃娃,西蒙的肢体瞬间扭曲分离,小小的头颅滚落在一旁的花圃里。
鲜血泼洒了一地。
浓烈的甜腥味扑面而来。花圃里,一个原本蹦跳着奔向餐厅的孩子目睹了全程,脸上凝固的笑容瞬间扭曲成极度惊恐的怪相。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呃——”,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击垮了他。他猛地弯下腰,空荡荡的胃里只能吐出酸涩的苦水。
反应过来的修女们立刻粗暴地将所有孩子拖回餐厅,照例挨个检查他们的口腔。
一些孩子已被彻底吓傻了,眼神空洞,呆呆地坐着。林苏禾更是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尚存一丝神智的姜莱偷偷从窗户望出去。修士们正将西蒙散落的躯干收拢起来,塞进一个裹尸袋。他们打开了那扇通往山下的沉重铁门,将袋子运了出去。
为了安抚受惊的孩子,晚餐破例多给了一颗糖。对于那些呆滞失魂的孩子,修女会剥开糖纸,直接将糖塞进他们嘴里。
饭后,修女们匆匆赶着孩子们去洗澡,然后便命令所有人提前一小时上床睡觉。
林苏禾因受惊过度,钻进了季若桐的被窝寻求安全感。姜莱躺在床上,想着木工坊今晚是否还会传来铁链声和惨叫,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沉入了睡眠。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修女准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姜莱按要求仔细擦干净了床头镜。
路过主楼,墙壁上残留的暗红血迹依然刺眼。林苏禾下意识地瑟缩到季若桐身后。昨夜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明知是梦,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早餐时,白及察觉了林苏禾的异样。她伸手探了探林苏禾的额头——滚烫!所幸手脚还算温热。
三人立刻把林苏禾搀回宿舍。姜莱和白及用冷水浸湿毛巾给她敷额头降温。季若桐则跑去告诉艾琳娜修女,林苏禾烧得很厉害,无法参加缝纫。
艾琳娜修女狐疑地盯着季若桐,显然不信。
她跟着季若桐来到宿舍,看到床上林苏禾烧得满脸通红,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修女一把掀开被子,抱起林苏禾,大步走向公共澡堂,将她放进了浅水池里。
“你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缝衣服!”艾琳娜厉声呵斥,瞪了三人一眼。季若桐担忧地看着水池里的林苏禾,脚步迟疑。
“还不快滚!想挨打吗?”艾琳娜狠狠一脚踹在季若桐的屁股上。
姜莱和白及赶紧拽走季若桐,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当务之急是给苏子找药。”
澡堂子特有的气味灌入鼻腔,林苏禾迷迷糊糊期间感觉有人在搬动自己,她的眼皮像是灌了铅,根本睁不开。
等再次有知觉,林苏禾感觉到一丝凉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浅水池子里,水位很低,只到她的腰部。
高烧带来的晕眩感并没有消失,她想咳嗽却没有力气。池子里的水并不冷,冰凉的触感让她滚烫的身体感觉到舒服不少。
水池旁放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林苏禾将自己擦干然后换上干爽的衣服,她现在口干舌燥想去弄点热水喝。
食堂里空无一人,林苏禾并没有找到热水,体力有点告急的她坐在凳子上缓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你过来,这边。”声音很近,感觉就是从身后发出的,林苏禾赶紧回头寻找。
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林苏禾怀疑是自己高烧出现了幻觉。没过一会儿,这个声音再次传来。
“你过来,这边。”
林苏禾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的,根本不像幻觉,于是再次转头寻找。此时她惊恐的发现,声音竟然从身后那面大镜子中传出来的。
于是她起身走向镜子,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
“很好,你很听话。”
镜子再一次发出了声音,林苏禾被这怪异的一幕吓了一跳,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并且尝试用没有力气的四肢往回爬。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话音未落,镜面深处赫然浮现出一个黑衣小男孩的身影。他身材瘦小,衣服也不那么合身,四肢上有明显的伤痕。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镜子里?”林苏禾一脸不解地问道,如此同时,她躲到了一张凳子背后。
小男孩看出林苏禾眼中的疑虑,沉默了一瞬。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掀开自己单薄的上衣,那瘦弱的脊背上,赫然布满了层层叠叠、狰狞扭曲的疤痕。
这样的伤疤林苏禾从周围的孩子们身上见过,她开始对面前这个孩子放松警惕。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歪着头看着林苏禾:“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你见过孤儿院外面的世界吗?”
这里的生活好漫长,林苏禾感觉自己已经到这个世界待了很久,她很想念外面的世界,打开话匣子的她一股脑跟小男孩说了许多话。
两个人越聊越开心,全然忘记了时间,直到需要回来做饭的孩子走进来,林苏禾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
等林苏禾想转头继续跟小男孩说话时,他竟然从镜子里消失了。林苏禾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找到人。
不久,姜莱她们也走了进来。看到林苏禾竟然不在宿舍休息,而是出现在这里,三人都吃了一惊。
“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姜莱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担忧。
“你烧得那么厉害,该躺着休息的啊。”
林苏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避开伙伴们关切的目光,声音有些虚弱地解释:“...太渴了,宿舍没水,我...过来找点水喝。”
关于那个黑衣小男孩的事,她紧紧抿着唇,咽回了喉咙里,她不想让朋友们再为自己担惊受怕。
午饭时,修女再次摸摸了林苏禾的额头,发现她额头依旧滚烫,便允许她下午不用跟着去干活。
所有人散去之后,林苏禾回到宿舍蜷缩在被子里,辗转反侧。高烧带来的眩晕感挥之不去。
她紧紧闭眼,却感觉身下的床铺在无限膨胀,天花板沉沉地倾轧下来,而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压缩、抽离,渺小得像一粒即将被无边黑暗吞噬的微尘。
最后她放弃入睡,将自己泡进了浅水池子里,丝丝凉意让她脑子稍微清醒一些。
“你能出来一趟吗?我不方便进去。”窗外传来一小男孩的声音。
林苏禾以为是上午的黑衣小男孩过来找她了,她赶紧擦干水分走了出去。还没等林苏禾看清对方的脸,男孩就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个角落里。
“你怎么来了?”林苏禾好奇地问道。
男孩才会回过头,此时林苏禾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双胞胎之一,不过她分不清是哪位。
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保没有人发现他们,然后从兜里掏出两颗药片。
“这个是退烧药,你赶紧吃了。”
因为高烧的原因,林苏禾没太搞懂现在的情况,她懵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我们走了之后你没事吧。”
男孩看到林苏禾已经烧得满脸通红还在关心自己,于是直接将药塞到她的嘴里,然后递上水让她咽下去。
做完了一切男孩才开口说:“那晚上的是威廉,我是亨利。你现在别问太多了,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赶紧去休息吧。”
说完,亨利就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