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知道你真正恨的是我。”汤姆嘲讽地说,“至于哈维?凯瑟琳一知道冷山是米拉麦克斯出品,就把剧本丢开了,然后我也拒绝,这才能到你手上。妮可,我已经和你离婚,无权去管你和谁走得近,但韦恩斯坦是什么东西,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妮可的笑声里比他更具讽刺,看上去她对此也痛苦已久:“我想要更好的剧本,更好的电影项目,我有什么选择,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凯瑟琳那样幸运,19岁就能全球爆红,做什么都是整个好莱坞的女星都达不到的成就,当然可以一直保持她优雅善良的姿态。虽然我胜过了她拿了奥斯卡影后,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站在酒店里哭泣,因为我从未有一分一秒像她那样感受到权力的滋味。我失去了飞行家,拿到过红磨坊和冷山,而这些全是从她的手里漏出来的。”
妮可开始抽泣起来,这让汤姆心情复杂到极点:“我知道我永远到不了你的地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像一件属于你的附属品……但我永远无法忘记十几年前是你做了我的引路人,你保护了我那么久……没有你,不可能有我的今天,我是被你才推荐给这个世界的。在离开你时,我才感觉到你的爱已经把我惯坏了,让我感受到成长的痛苦。我现在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成就,得到你的祝贺和认可,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吗?你真的是那个和我结过婚的男人吗?”
“可我已经不是你的丈夫了,我祝贺你,但你应该找别人分享你的喜悦,不要停留在过去,也不要从我这里获取认可。”汤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太冷漠了,我们真的结过婚吗,”妮可的声音听上去像一阵幻梦般的呓语,“我经常午夜梦回,想起我们那十年,那么美好的经历,你给我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而你和凯瑟琳分开之后,你也会这样冷漠地对她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汤姆的声音才变得冷凝起来:“我不会和她分开,你也不该说这样的话,我已经订婚了。”
而妮可就像发现了他的什么弱点一样,也开始扎他的心:“你们会分手的,一定会。因为你的誓言如果能兑现,你就还和我在庆祝结婚纪念日呢。我不怨恨她夺走你,因为我意识到了,她未来也一定会离开你。将来我肯定能看到这让我痛快的一幕——因为她比我更不能忍受被你的光芒遮住,如果她暂时忍受,只是因为还算爱你。而且她有没有像爱莱昂纳多那小子一样爱你?就算有,她不还是把他甩了?你们这些自大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我已经看清了,她还没有,这当然是因为你很会哄人,她又太年轻……我太知道你有多么会编织一个充满爱的幻梦了,”妮可语速越来越快,如同烧烤架上噼里啪啦飞溅的炭火,一块一块地溅出滚烫的伤口,“但她总会反应过来,然后离开你的,她都聪明到24岁就能胜任制片了不是吗?我期待那一天,我就等着你也为此痛苦。”
妮可听到了她的前夫显然被气狠了的急促呼吸声——妮可回望过去,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把汤姆气成这样,她觉得如此释放自我:在以前,她永远是先被气得暴跳如雷泪流满面甚至砸东西的那个人,而汤姆在一旁用无奈又宽容的眼神看着她,安抚她,这反而让她更加崩溃——好像一切都是她无理取闹,阻碍他工作一样。
“如果你下次打电话过来是想说这些……妮可,你就不要再打了。”但汤姆最终还是没有被她气得砸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有一种死寂的平静,而下一句话顿时让她再也坐不住了,“还有,以后不要再来接贝拉和康纳。”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是他们的妈妈,就算抚养权在你那里,你也答应过我,我有随时随地探视的监护权!”妮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拐个弯这么做。
“你不是说过我的誓言都不算话吗,那你应该对此有所预料吧。再说你太忙了,妮可,这两年你一口气拍了五六部电影,贝拉和康纳都说过,为什么即使在妈妈这里,也总是见不到妈妈?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抚养他们,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付赡养费。”汤姆的话残忍地搅动她的心脏,气得妮可立刻驳斥回去:“你说这话才是最大的荒谬,难道你就不忙?去年你拍最后的武士的时候,是凯瑟琳在帮你带孩子!如果你要赡养费,我完全可以付!”
“我不需要。如果我需要的话,为什么要分给你那么多财产。而且等她忙起来的时候,我当然是自己带,绝不会让她辛苦。她是我的未婚妻,很喜欢他们,未来也会成为他们的母亲,不会再需要你。当然,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向法院重启官司,但你应该清楚你是赢不了我的律师的,所以亲爱的,建议你不要浪费律师费。”
他知道自己这段话太过让人伤心了,所以他听到妮可骂了一句澳洲口音的粗话,然后像和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一样绝望又恶狠狠地说:“无论如何,这是我的胜利,我赢了。我有奥斯卡小金人了,就连凯瑟琳也有,汤姆,就你没有。”
但随后,她难过地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里是满含悲色的哭腔——他模糊回忆起,妮可最悲伤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失魂落魄地笑,就像当她两次得知流产手术无可避免时那样。
果然,她接下来抽泣着说:”你永远不会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们像两个天使降临到我的腹中,又这么快离开。而你转头就爱上了新的人,忘记了他们。你还会有你和凯瑟琳的孩子,但我呢,我的身体……我不该那么评价你和凯瑟琳的关系,原谅我吧……你应该对我道歉,我也对你道歉,也许你们会有美满的婚姻和家庭的。只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母亲的感受和痛苦,我只是还无法忘记过去,所以一直停留在原地。我也不会再带贝拉去公开活动了,好吗?”
汤姆想到妮可第二次流产手术后医生的话:妮可的身体如果再次生育,会非常危险。
“对不起,妮可,你想要的一切生活,我都真诚祝愿你能得到。”他迅速道歉,心里也隐隐感觉歉疚,毕竟他刚才说话实在太刻薄了。
但说到底,妮可暂时的示弱并不能改变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当初他根本没想和妮可共享监护权,只是不想在凯瑟琳面前显得太无情,又想尽快离婚,所以才在离婚协议上让步。再说,他愿意因为过去的情分而忍让,但为什么要让凯瑟琳跟着他受委屈呢?何况刚才妮可实在激怒了他,他不想又因为她的眼泪把话收回去,妮可以前总是用这一招,他已经麻木了。
所以他最后又补充说:“但是我并没有改变主意,你可以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可以在媒体那里随意评论我们的过去,这是我欠你的。但是,我不会再让你拿孩子来给凯瑟琳难堪了,你最好也永远别让我知道你在媒体面前说她。”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把妮可抽泣的祈求之声忘在了脑后。
他在露台上站到了天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种久违的隐忧和失去掌控的慌乱在他心中徘徊,他完全无法忘记妮可诅咒一样的愤恨之语,如此真实,如此让人恐惧。直到他看见凯瑟琳带着贝拉和康纳从码头上回来——他们居然拿着桶和鱼竿,看上去满载而归,康纳可能掉进过水里,所以在笑嘻嘻地捋着他湿透的衣服。贝拉开心地在楼下喊他,他也回过神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我下周去一趟康涅狄格州,”晚上他们休息前,凯瑟琳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说,“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主动提出要见我。”
“凯瑟琳·赫本?”白天才打听过飞行家的项目,汤姆很容易想起这个,果然,凯瑟琳点了点头。
凯瑟琳看到他复杂的神色,以为他误会了什么,于是笑着说:“放心,不是莱昂引荐的——他哪有那个本事能保证请动赫本啊,再说我没答应,他也不敢贸然去联系。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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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月的第二个星期三来到了康涅狄格州的旧塞布鲁克之前,凯瑟琳坐在飞机上,还在想英国作家扎迪·史密斯说过的话——“如果艾娃·加德纳是在豪华浴缸里洗泡泡浴,那么凯瑟琳·赫本就是在康涅狄格州的寒风中,站在一桶冰水里。”
而在见到凯瑟琳·赫本真人后(一个因为年纪到了身高稍微有些萎缩但仍然和她一样高、说话时有因病导致的颤音,但仍然思维清晰爽朗的老太太)后,她来不及对这位影史最伟大的女演员致以敬意,也来不及聊聊她的外祖母,赫本就在神采奕奕地和她相互问好后说:“你坐私人飞机来的?”
这是一句废话,因为那架小型私人飞机就停靠在不远处的停机坪上。
“你会开飞机对吧?”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本又愉快地问道。
“会,但我现在只会开小飞机……”凯瑟琳硬着头皮说。她也算见惯大场面了,但在凯瑟琳·赫本面前,她就像个腼腆的小孩——不过这也很正常嘛,赫本1907年出生,现在已经95岁了,她的外祖母在赫本面前也只是一个小女孩。
“那很好,正好就我们两个人,最多再添一个——人多了就没意思了。”赫本环顾四周,抽中了自己的倒霉蛋助理。看着这个助理的苦瓜脸,凯瑟琳大为震撼:赫本不会初次见面就想坐她的飞机兜风吧,她又不是汤姆,还没有长年累月地练习过开飞机,万一出了点问题,那她真是难辞其咎……
然而凯瑟琳·赫本就像传闻中那样随心所欲,早起早睡,坚持锻炼——她是60岁还在玩滑板骑着自行车到处跑的人。所以之前凯瑟琳也毫不意外地在早上六点抵达旧塞布鲁克后,就收到了赫本马上可以见她的通知。现在老太太想坐飞机,谁又能拦着这位年轻时候就雷厉风行的女人呢?
凯瑟琳踌躇了一下,看着老太太已经开始进行上飞机前的身体检查,最后还是说:“我很荣幸当你的飞行员,但我有一个要求——莱昂纳多到现在都不会开飞机,这不行,你不能让他用特效,他也得亲自上阵拍霍华德·休斯的戏份!”
面对这个眼见躲不过就把前夫拉下水的年轻女孩,赫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树下,她点头说:“好,我保证会转告华纳那边的人。”
既然拉了人垫背,凯瑟琳也心情好了起来,她亲自扶着这位她崇敬已久的传奇女演员走上舷梯,然后绕着旧塞布鲁克盘旋一周,让赫本看得露出笑容后才稳稳降落——谢谢汤姆给我报的飞行课程,真的很有用,凯瑟琳在内心默默祈祷和感激。
下来之后,赫本对她说:“果然,你大部分时候都是压低声音说话的,在飞机上你一紧张,声音就让我感到很熟悉了……真的很像朱迪。”
就算有快十年没拍电影了,凯瑟琳·赫本也从未真正远离电影行业,她也看了凯瑟琳的芝加哥……在凯瑟琳唱Nowadays时,幻境里的她压低声音唱歌是如此动人,因为这是洛克希臆想中才华横溢的自己,而在幻境外,凯瑟琳就才用了她的本音唱歌:故意唱得过分尖利——而这让赫本很快想起了一个故人,再说,这孩子的姓也太熟悉了。
“那你是为什么想见我?因为我的外祖母吗?”凯瑟琳好奇地问,顺便也开了个玩笑,“还是因为我们都演过小妇人……只不过你是乔,我是艾米。”
赫本也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猜是因为奥斯卡呢。”
凯瑟琳扶着她在树丛旁以缓慢的速度散步,然后说:“我不觉得您是因为我又拿了一个小金人,才想见我——否则您12次提名四次获奖,怎么一次都不去啊。”
“那不一定,我是因为不想去了之后又拿不到奖才不去的。不要把我想得太高风亮节,时间会美化一切,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还要特立独行多了。”赫本诙谐地说,显然已经对她有所了解,“当然,我认为进行表演工作就已经是我的奖励了,因为这是我喜欢的工作,能不能拿奖不是最重要的事。而且说起来,朱迪·霍丽德当年获奖的时候也不在现场啊。”
“是的,她是在百老汇听到自己拿奖的消息,”凯瑟琳回忆说,她察觉到,赫本居然有点在安慰她的意思,这让她心里高兴起来,然后又故意傲气地说,“你说得有道理,那下次提名如果我还没拿奖,以后我也不去奥斯卡了。”
赫本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和朱迪的性格还真的有点像——当然,凯瑟琳更冷静稳重,朱迪要活泼得多,一看就是备受宠爱长大的。
她想到五十多年前,和斯宾塞还有朱迪合作亚当的肋骨时,朱迪在片场总是很兴奋,故意用自己过于尖细的嗓音逗笑他们。因为这个女孩本以为自己永远只能留在百老汇,毕竟哥伦比亚嫌弃她不是明星,毫无名气。但加森·卡宁把她推荐给了凯瑟琳·赫本,坚持朱迪才是绛帐海堂春电影版最合适的女主角。所以她也力排众议,让朱迪出演亚当的肋骨的女配,以增添名气——然后朱迪果然一炮而红,绛帐海堂春成为了她首提即中的获奖电影,她一跃成为奥斯卡影后,连格洛丽亚·斯旺森后来都崩溃地对朱迪直言:为什么你会在这一年出现?我再也没有拿奖的机会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朱迪是在哪吗?”赫本竭力思索后说道,“在米高梅的一间办公室,她刚揍了一个想骚扰她的制片人,把那个人揍得满脸开花。”
看到凯瑟琳的表情,赫本又说:“每一代好莱坞都是相似的,女人的地位尤其如此,这是我一直以来想抗争的。就像我和斯宾塞合作的那二十多年时光一样,我们扮演着那个时代最完美的美国男性和女性,一个不再抛头露面的女人,和一个试图把她锁在家里的男人。”
她老了,但她的思维仍然如此敏捷,凯瑟琳甚至有些羡慕她了——这种无拘无束,坚定善良的伟大性格。于是凯瑟琳终于没忍住问起了朱迪·霍丽德的一些琐事,而赫本也把她能想起来的事告诉她。
看着年轻的凯瑟琳含泪的双眼,凯瑟琳·赫本想: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世事无常。
就像她并没有想到活泼的朱迪后来会如此消沉,在44岁英年早逝,从此默默无闻,被提起时也只是说她是侥幸击败了贝蒂的平庸演员,但几十年后,朱迪的后代又点亮了她为自己取的艺名。在赫本漫长的一生中,她帮过的人实在太多,朱迪只是其中之一,一直以来,她都想帮助更多的人,只是,不是所有人她都能拯救……她的哥哥在她11岁时上吊自杀,她没有办法,斯宾塞和她拍完最后一部电影后心脏病发死在她的怀里,她没有办法,她陪伴费雯·丽去做过多次电击治疗也没能治好精神疾病,她看着她憔悴疯狂的病容同样没有办法,以至于在她去世后,赫本甚至松了口气:这个坠落凡间的美丽天使终于可以离开人世,永享安宁,不再被疾病所折磨。
几十年来,她总是想帮助拯救那些敏感易碎的灵魂,好像这就是她的使命。她喜欢被人爱戴的感觉,也愿意竭尽全力回馈所有爱她的人。
“我的外甥女真的很惊讶奥斯卡把最佳影片颁发给了一个24岁的年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