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英俊的脸上带着倦倦笑意,明黄道服的衣袖腰间戴着金质甲片,在月华中闪耀如星辰。
他在看祝清福。
赵渊脸色一沉。
祝清福同样看着来人,金冠、战甲、手中的金箫缀着跟自己的那串珠子一模一样的另一串…
风动起雾,那人腾空而起。
脚下踩着雾浪缓缓在形色各异的二人面前落定,箫尾悬着的珠串碰撞的清越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林中掷地有声。
“道友安好。”他说。
“哦…你好。”祝清福和男人对视的瞬间心跳慢了半拍,慌忙避开审视目光:“这位朋友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祝清福强作镇定,但却深知这个人就是他在等的人。
老桃说的没错,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渊看了一眼祝清福的脸色,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乱了:他的脸怎么这么红?从耳朵红到脖子了…有病吗?
“哦,我是镇灵院的镇灵师君鸣轶,请问您是竹林镇的祝清福祝灵师吗?”君鸣轶把萧背在身后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跟他握手。
祝清福点头也伸出手,和他接触的指腹都在颤栗,他努力克制住心悸:“是,多谢君灵师救了我和我徒弟。”
这天灵珠怎么这么烫?赵渊正在悄然研究手腕上的珠子,抬起目光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难以言喻的怒意冲冠而起:为何陌生人间要彼此触碰?不该保持距离吗?哼,凡间人与人之间实在随便。
“不客气,刚好遇见你们有困难,帮忙是应该的。”君鸣轶笑容满面地说。
祝清福点头松开手。
君鸣轶也冲一旁满脸愤懑的少年伸出手:“你就是祝灵师的高徒吗?果然气宇轩昂,幸会幸会。”
祝清福谦虚苦笑:“哪里哪里…他叫玄天。”
赵渊翻了个白眼,把手背在身后没搭理那穿金戴银的土豪金。
“握手。”祝清福轻轻攘了一下他的高徒,低声嘱咐:“别这么没礼貌。”
赵渊淡淡“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能跟我握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回去不用洗手了。”
“别胡说…”祝清福皱眉瞥了少年一眼,转而跟诧异的男人笑道:“君灵师莫怪,我这徒弟一紧张就容易说反话。他的意思是他跟您握手很荣幸,回去不想洗手了。”
赵渊:“……”
“令徒真是会说笑…”君鸣轶感到少年突然发力,笑着挣开手跟祝清福说:“呵呵呵…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力气,实在让人羡慕。”
“什么…”祝清福反应过来,把少年拉到一旁,低声说:“赵玄天,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他连名带姓地喊全名就说明真生气了,赵渊也没好气地冷冷说:“师父,该走了。”
君鸣轶看出他们的矛盾,目光一转,轻笑着说:“二位不嫌弃的话可以乘我的坐骑,我送你们回去。”
祝清福/赵渊同时开口:“有劳/不必。”
君鸣轶呵呵笑着邀请:“那祝灵师请吧,我送你。”
祝清福就是来找徒弟的,这会儿叛逆少年一脸不高兴他当然不可能自己走了,但这位君灵师就是解开他身上相思咒的关键,他也不想错过这个结识的机会。
赵渊看着祝清福纠结的神色,拂袖打算离开,却被紧紧牵住了手,他心里一暖,瞬间没那么郁闷了。
回头却发现牵他手的居然是那个土豪金,赵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放开。”
“抱歉,”君鸣轶赶忙松手,笑容可掬地说:“玄天啊,你师父灵力衰弱,最好还是注意修养,不要活动过多。”
赵渊抿唇看向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一时间心里不太舒服:“这是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提醒。”
祝清福见他实在抵触,只好苦笑着说:“不麻烦君灵师了,我和玄天一起走回去,也不远,过了前面那两座山就到了。”
“祝灵师,恕我直言,你的身体状态不大好,强撑着走这么远的路,怕是会伤到根本,再想养好要花些时日。”君鸣轶收了笑容,担忧地说:“还是让我送你吧。”
赵渊握紧拳头,他听着男人字里行间的指责之意,沉默片刻,却被一只手揽住了肩膀:“师父?”
“走吧。”祝清福一边带着赵渊离开,跟站在一旁的男人致以歉意:“君灵师,多谢提醒,你已经帮我师徒二人很多了,来日定当登门造访以表谢意。”
君鸣轶目送并肩离开的两人,目光微沉,化作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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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你。”赵渊见那烦人的土豪金已经离开了,这才停下脚步,半蹲在祝清福面前:“上来。”
祝清福摆摆手:“我可没有他说的那么虚弱,几步山路而已。”
“不行。”赵渊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放在背上,强行把他背了起来。
少年虽然才十三四岁年纪,却手长腿长力气也很大,祝清福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背着,想到竹七说的,低声问:“你本性不坏的,为何要为非作歹?”
“我何时为非作歹了?”赵渊听他主动提及冤枉他的话题,闷声说:“是你打一开始就不待见我。”
确实,初因效应让祝清福成见颇深,被他说中了心事,顾左右而言他:“自从遇见了你,我从没这么倒霉过,而且你还不听话,让为师怎么待见你?”
“我何时不听话?”赵渊觉得他是不知好歹,自己堂堂战神,委曲求全给他一个罪神做徒弟,还为他打掩护,没想到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诟病破多。
“那你怎么…”祝清福刚想说他偷拿自己卧房备用钥匙的事,却被一声闷雷遮住了后面的话。
月亮被乌云遮蔽,刮起狂风。
赵渊拧眉加快了脚步:“要下雨了,你不能淋雨。”
祝清福忍不住笑了:“你这逆徒还知道体恤师父了?”
他说话时柔软的唇会不小心触到耳垂,赵渊感觉胸口的心跳加速,比此起彼伏的雷声还要热烈:“那里有个山洞,先…先躲躲雨再走吧?”
雨点渐渐大了,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透过疏缝落在了二人肩上。
祝清福抬手接住雨滴,点头:“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我让竹七先回去了,它应该会收拾好的。”
赵渊点头,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岩壁,刚好凹陷了一处天然洞穴,他们刚躲进去,雨就瓢泼似的倾盆而下,越来越大。
赵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转头看到青年额间的发丝湿漉漉地垂在脸侧,黑发衬得白皙的皮肤更加清透,像瑶池仙会时吃的蜜桃,看起来就很甜。
祝清福脱下外衫垫坐在干燥的沙土上,拍了拍身旁的空间:“来,坐这暖和一点。”
凉风拂来,吹乱了少年的发梢。
赵渊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微启的朱唇上。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坐下来闭上眼睛,但身侧的热量却时刻提醒着他有个人在试图乱他心境。
祝清福似乎困了,头一点一点的靠在他的肩上,却还强撑着。
赵渊抬起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手臂不自觉扶上他的肩膀,柔软的触感隐隐从掌心传来。
青年似乎特别累,眼睫颤了颤,却没有醒,竟然往下秃噜着完全横躺在了赵渊的腿上,还调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赵渊视线从他光洁的额上往下游移,他眉宇很长,斜飞入鬓,鼻尖却微微有些圆润,眼睫密而纤长,在晦暗的雨光中像振翅而飞的蝶翅。
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他的唇,触碰赵渊耳垂时让他浑身战栗的柔软到现在还令他回味无穷。
赵渊微微低下了头,他像是被不知名的心魔驱使,离那引人遐想的朱唇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热。
祝清福突然一怔,睁开眼睛,看到少年神色自若,但耳朵却红得让他近视的眼睛都能看出他的异常,惊讶地从他腿上恍然起身:“你…在这种地方怎么也能动欲念?”
赵渊这下连脸都烧红了起来,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一直清心寡欲,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哪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病了。”
“不是,”祝清福跟竹林镇的少年打交道很多,笑着跟他科普:“你这个年纪的人类第二性征发育,不知不觉就起了反应…嗯,很正常。”
“你…别说了。”他说的这么直白,赵渊觉得更无地自容了。
“我困了,你要是想解决一下,自便。”祝清福看出他的窘迫也不嘲笑他了,躺下背对着他开始继续睡觉了。
“……”赵渊愈发觉得凡人的廉耻底线真是太低了。
赵渊盘腿念着清心咒,不适这才被他压了下去,雨好大还是没停。
他刚打算躺下也小憩片刻,却听祝清福半梦半醒地在磨牙,声音不大,像是在偷吃饼干碎的仓鼠。
赵渊不觉好笑,刚打算闭眼。
没想到祝清福居然突然开口问:“你来了?”
赵渊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梦话,凑近道:“你等我?”
祝清福嚼了嚼空气,嘟囔着“嗯”了一声。
“我是谁?”赵渊来了兴致,轻声问。
“唔…”祝清福又嚼了嚼空气:“给你…好吃……嫩竹子。嗯…好吃。”
“……”赵渊又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躺了回去。
快睡着的时候,却听祝清福又呢喃起来:“金冠…战甲……祥云…信物…都有,是……”
赵渊瞬间醒了,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个土豪金,一时间怒意又上头了,爬起来压近他的脸,闷声问:“是谁?”
“是…”祝清福嚼着空气,越嚼越香,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赵渊忍不了了,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压低声音咬牙质问:“到底是谁?”
“天命人…”
“谁是天命人?那个姓君的吗?”赵渊声音有些沙哑。
“赵……”祝清福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手,鼻音重得像是在撒娇:“赵大哥……”
灵力从他的体内顺着接触到的手指传递,让赵渊愣了片刻,心里一软,不知为何唇角忍不住地往上扬,说话声放得轻缓:“你的天命人是赵大哥?”
祝清福抱着他的手啃了两口:“天命人…君鸣轶…赵大哥…吃猪蹄…好吃。”
赵渊脸都绿了,沉默了半天抽回被他啃得满是口水的手,气极反笑:“谢谢啊,有天命人了还不忘请我吃猪蹄。”
祝清福却说:“赵大哥…是天命人就好了…”
他明明梦中呓语口齿不清,却刚刚好足以让赵渊听懂他的意思。
“呵,你见一个喜欢一个吗?”赵渊冷嘲热讽,他酸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问道:“那君鸣轶跟你的赵大哥比起来,哪个更讨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