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闷热的黄昏,蝉鸣黏在空气寂静无声。
小雨下着,楼道里的灯随着脚步亮起。
沈自牧收起滴水的伞,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很快聚成一团。
校服外套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搭在臂弯处,她低头换拖鞋时,发梢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和窗外渐密的雨声应和着。
浴室响起水声,热水冲走一身疲惫,浴室镜子很快蒙上雾气。
枯燥的生活,一眼就望到了头,雨下的心里也莫名烦躁。
订好了闹钟,手机又突然震动。
沈泽阳的转账通知跳出来,她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几秒,领完就扣住了手机,这些年积攒在对话框里的转账记录,每一笔都是父女之间最沉默的对话。
晨起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沈自牧揉着太阳穴走进教室,感冒让所有声音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撑着胳膊看着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困顿的意识还在强撑着她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沈自牧无意撇眼看向坐在斜前方的江清宁,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树,点点光正好在她身上留恋。
连阳光也格外眷顾她。
中午自习,头疼的发懵,拿着感冒药吞了水后一股脑趴在桌子上,蒙着头睡着了。
感冒药在舌尖化开苦涩时,她隐约闻到茉莉花的清香,风掠过书页,像是谁轻轻放了个东西在她桌角。
再次睁开眼时,一盒薄荷糖静静躺在阳光里……
“最后一圈了!”体育老师的哨声划破天际。
沈自牧调整着呼吸,超过一个又一个身影。
在拐弯处,她看见江清宁放慢脚步回头,发尾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度。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沈自牧先错开了。
闻着刚干透的跑道和空气中湿润混杂泥土的味道,胃里又是一股翻江倒海,她轻呼一口气。
心许是胜负欲作祟,她加快了速度,跟上了江清宁。
江清宁的发丝随着跑步动作摇曳,让她晃了神。
时不时传来的刺痛又让她放慢了速度,汗蛰住了她的眼,视线模糊了一片。
江清宁回头看了一眼,欲伸手拉一把,沈自牧却避开她到外道放慢了速度。
跑道被太阳烤着炙热,心也莫名烦躁,还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感觉。
跑完三圈后,沈自牧只感觉热流往鼻子里涌,头涨的难受,请假去医务室拿些感冒药。
拉开校医室的帘子,靠在椅子上就着水吃了药,想着干脆就多休息了一会。
窗前白纱帘被风挑逗,点点阳光在白帆里嬉戏,她闭上眼吹着微风,感受着盛夏的蝉鸣。
拆开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丝丝凉意和微微辛辣味暂时平复了生理上的反胃感。
“唰——”帘子被人拉开了。
沈自牧半眯着眼睛适应光线,看向了来人,随着视线逐渐聚焦,落在江清宁的脸上,又是她。
江清宁小心翼翼扶着一个女生坐在床边。
“不好意思,同学,可以让一下位置吗?”
江清宁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像是春日里的微风。
她看向人时总是这样,带着三分天生的柔情,眼波盈盈,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美则美矣,却没有半分温度。
装作不认识吗?
沈自牧抓起校服起身,在交错而过的瞬间,看见对方睫毛上未干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一阵风掠过,淡淡的薄荷气味转瞬即逝。
江清宁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转而关切地注视着身旁的女生。
“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她的眼角眉梢都染着温柔的笑意,像三月里最和煦的一缕春风。
女生不自觉地抓紧了病床边的被单,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好…好多了”
“班长总是这么照顾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先走了?”江清宁语气带有怜惜,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停下脚步,从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那一抹身影。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唇角那抹完美的弧度终于松懈下来。
江清宁回到教室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玻璃窗。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教室最后一排,沈自牧整个人蜷在宽大的校服下,只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和散落在课桌上的长发。
从她的角度能刚好看到,校服包裹着那人呼吸的起伏,像一只受伤地动物需要庇护。
“生病了。”
江清宁走到沈自牧书桌旁,停下,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阳光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正好将沈自牧笼罩其中。
“……”
“不要假装听不见。”
江清宁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搭在沈自牧伸出的手腕上,感受到脉搏下滚烫的温度,和微不可察的颤抖。
“砰——”
椅子被突然的起身带倒在地,校服也从肩上滑落在地上。
发丝凌乱地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蒙着水雾,此刻犀利地刺向江清宁,却因生病,倒增添几分多情。
“别随便碰我”沈自牧的声音比平时沙哑,还带着鼻音。
她甚至没敢和自己对视,就这么走了。
江清宁望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弯腰捡起掉落的校服,指尖触到内衬时,摸到一片潮湿。
沈自牧泄愤般大力关上了门,风带起江清宁额前的碎发。
江清宁将指尖悬在半空看着,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手腕的温度。
她慢条斯理地将碎发别在耳后,动作优雅自持。
“怎么用完就丢?”她看着臂弯里的校服意有所指地呢喃道,“你这样真的很绝情”
再次抬头时,她又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完美班长了,只有微红的眼尾泄露了一丝秘密。
教室后墙的时钟滴答走着,分针转过一个完整的圆。
江清宁将校服内衬缓缓贴近鼻尖,布料上若有似无的淡香萦绕而来。
闭眼的瞬间,仿佛坠入一个虚幻的拥抱,那人的温度,气息,甚至心跳声都近在咫尺。
脸深深埋进那抹气息里,呼吸渐渐乱了节奏,睫毛在布料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这偷来的温存像毒药,越是贪恋就越发清醒地意识到:
她缓缓睁开眼,“你要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