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大公子薨后的二三事 > 小吉,且待
    姜齐和贺兰郸久久沉默着,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一抹淡蓝的身影

    “还不一定是怎么样,反正现在可疑的不止一处两处了,不要妄下结论,像侯爷一样被气晕了才是”

    贺兰郸额角一抽,姜齐却脚步一转,正要追着那孩子,却被一人挡住目光

    找不到自己叔父的程恩被路过的巡逻兵一挡,后退半步,却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抱起来

    耳边山间清泉般的声音响起

    “哪里来的小娃娃?”

    日光洒在那一身玛瑙灰上,衬得整个人更萧然尘外

    程恩离得近了,看到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光下熠熠生辉,而自己的倒影则浮在其上

    那人看着小孩愣住的样子,失笑道:“难道是捡到个小哑巴?”

    程恩嗓音哑哑的,回了句:“不是哑巴”

    檀道宁眉尾轻抬,低声笑了

    “程恩”

    檀道宁抱着程恩转身

    “姜狐狸!”,程恩笑得眉眼弯弯,朝姜齐伸出了手

    “许久未见了,恩恩”

    姜齐抱过他,如同往常一样,自然得拨了拨他的刘海,捏着他的手指,亲昵地贴着他的小脸

    贺兰郸也走了过来,有些意外地瞥了眼从檀道宁手里接过小孩的姜齐

    檀道宁没见过姜齐,却是和贺兰郸认识的,他拱手道:

    “贺兰将军”

    贺兰郸微微颔首

    “诶?”

    众人都被这气吞山河的一声惊讶引走目光

    车烆人未到声先至,朗声道:“哪里的小娃娃,这么小也被募了进来”

    姜齐也将程恩放到地上,看向赶来的北境道众人

    温危浅浅笑着,招招手让程恩过去,程恩抬头看了看姜齐,后者点了点头,他便一点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过去让温危抱起

    贺兰郸解释道:“他是大公子收养的孩子”

    车烆揉玩着程恩的脸,感叹道:“难道是跟着好看的人就会好看?”

    温危瘪嘴打掉那只贱手,车烆便不服地顶嘴道:“我左不过是摸了摸小娃娃,他被你这丑家伙抱着,不得沾沾我的俊朗中和下!”

    温危有些嫌弃地撇了他一眼,木着脸拍了拍程恩,突然找准车烆松懈的时候就要飞起给他一脚,被车烆扭了个几乎不可能的灵活姿态躲开,这下可彻底激起了温危的好胜心,抱着程恩就追出去,车烆一步三回头,几乎是跑成了螃蟹样,两人一前一后往中军大营跑去

    姜齐听背后轻笑一声,转身时却只见到了神态正经的贺兰郸

    “怎么了?”

    姜齐摇摇头

    贺兰郸无所谓他,道:“走吧,人应该差不多到齐了”

    姜齐跟着贺兰郸进门时大帐都坐满了,贺兰郸径直走向上位,左侧坐着檀道宁,右侧坐着栾枢嗣,各道的人都跟在他们身后

    南疆道本来就是主场,上面又是贺兰郸坐镇,因此也就七七八八的随便坐着,没什么主次

    好容易找到了褚暨,姜齐便绕过了许多人,悄悄挤在褚暨和瞿颖之间

    褚暨被他吓一跳,整个人虎躯一震,一言难尽地低声说道:“狐狸啊,你每次找我就像那小鸡仔找老母鸡似的”

    姜齐:……

    狠狠翻了个白眼,却无力反驳

    “我说”,姜齐在褚暨耳边问道:“西域道那边,一个来的武将都没有吗?”

    按道理说,这样开疆拓土的时候,各道不说争得头破血流,至少觊觎新疆地的心应该是很热烈的

    褚暨摇摇头,回他道:“西域道四分五裂的,自己的地盘都抢不过来,不过封禁就从西域并州来,你就当他是半个西域道人吧”

    哈

    姜齐瞬间变得死眉扬眼

    我看是西域道半个人

    他倒是没有再多想这些军国大事,只是来听听钟抑是怎么交代贺兰郸的,从而猜下钟抑会一直留在芮都还是回来亲自灭了熵国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低头在袖子里磨着那个戒指,眉头又压了下去

    一只手却点了点他的印堂

    姜齐一脸懵地抬头,褚暨放下手,有些严肃又有些担忧地开口道:“狐狸你总是皱眉,这中间都能夹死苍蝇了”

    姜齐被他一逗有了笑意,坏笑着咬着气音在他耳边回道:“夹到了给你加餐”

    褚暨被他一张嘴怼得眉毛都要飞出额头,被姜齐一捂,又往下一摁

    “别挑了,下次交给你怎么用眉毛网罗苍蝇,你自己逮到当点心吃”

    “我吃你大爷!”

    褚暨自知是说不过这只狐狸的,环住他的脖子要来个“绞杀”,姜齐正要拦,却偏头见京杀掀开营帐低头进来,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灰眸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到了自己后面那排,姜齐顺着他才发现自己身后竟然是封禁

    天杀的

    不知他是何时就在盯着姜齐,那眼神不怀好意,看着就像是在心中咒骂“姜齐怎么还没死”

    哈

    拉一张驴脸给谁看

    姜齐转过身

    反正我不看

    贺兰郸和京杀点了点头便说道:

    “诸位今日方抵达鸿烈城,有些事须事先言明,诸位无论是北境道,南疆道,东暘道,都是我大乾的将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如今熵乾大战一触即发,扰乱军心者,杀无赦,想必这些,孝端侯与恭节侯也都交代过诸位将军了,若是自己做了错事,自裁谢罪便罢,莫要连累自家侯爷被人笑话治下不严”

    这些话当然不是对南疆道说的,贺兰郸并没有指望那两道给出什么反应,继续说道:

    “另外,鸿烈城现下已经封闭,只是破城时用的水攻,现下已有疫病的苗头,南疆道的医师已经在备药,温危,那些接触染疫将士的控制,就交给你了”

    温危点了点头:“得令”

    贺兰郸对东暘道说道:“诸位所率军队仍在鸿烈城北面,若是想要快速从大乾到熵国,鸿烈城是必经之路,所以栾将军,城内清疫一事就交给你了”

    栾枢嗣十分和善,甚至对贺兰郸笑了一下,无比温柔地道了一声:“得令”

    姜齐脑海中他那副阴冷的样子还挥之不去,见到这样他这副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顿时嘴角一抽

    “而后分三路攻下熵国”,贺兰郸没有管他,指着沙盘画出三条交错的竖线,“由南疆道先攻下攀枝花市的输送线,大乾的粮草与南面采购之途便可通过花市贯通,以此……”,贺兰郸又横着画了三条线道:“攻熵国都城僰,陪都蔺,东北部边防重镇磐崃”

    温危皱眉道:“兵分三路?”

    贺兰郸摇摇头:“聚集两道约三十万人于磐崃,只围不攻”,她用铁杖圈住一处,继续说道:“磐崃邑是精锐之师不假,正是因为精锐,所以并不需要闲时耕耘,故没有屯田,只要截停其粮草,拖到熵国都城僰援兵到来,在这处必经之路上吞下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指挥杖不断转换着方向

    封禁挑眉道:“蔺呢?既围磐崃邑,又对僰守株待兔,蔺就会干看着吗?”

    温危开口道:“若是其他人,或许会觉得唇亡齿寒,但是蔺现下是箫昶的部下驻守,而箫昶本人虽在都城下盘着,阻止不了他老子出兵增援还会把自己的后路断了吗?”

    姜齐赞同地点头,下一刻就觉得一道视线冷冷的扎了过来

    哼

    你就是把我看死也是温危说得对

    箫昶可不是一个讲父慈子孝的主,这位熵国大公子和他老子可是有杀子夺妻之仇的,恐怕更想借大乾的势力把他爹整下去

    大局

    呵

    不在考虑范围内

    栾枢嗣也点了点头,眼眸一转,人畜无害地发问道:“只是磐崃哪个道去吞下呢”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微妙地垂了下去

    没办法,谁也不想当陷阵的死士

    贺兰郸抿唇,屈起手指重重敲了两下沙盘边缘,开口道:“消过几轮援兵后,各道留下两万人继续留守,只围不攻,剩下的绕过磐山,继续南下”

    褚暨一直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问道:“狐狸,你怎么看”

    他这一声其实是想悄悄问的,但奈何“压着嗓子”这件事,褚暨实在是没成功过,便把在场人目光都聚集到姜齐的身上,偏这人还一脸真诚地等待着

    姜齐:……

    我坐着看

    顶不住褚暨略带鼓励的目光,姜齐站起来道:“熵国之前一直与羌国结盟,若是灭熵,羌国难免没有动静,而倘若吐出一部分疆土,留给羌国来吞,譬如磐崃这地方,大乾就能少些军队在这耗着”

    封禁冷笑一声懒懒地靠在京杀身上:

    “姜大夫有此高见竟然藏噎至此?”

    姜齐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我荐瞿颖来游说”

    在旁边看好戏的瞿颖立刻站起:???

    姜齐抬起右手,像是介绍这跳起来的人,目光依旧看着众人说道:“只需让羌国知晓,我大公子在熵国遭遇不测,非太庙倾颓,不能平息大乾之愤

    羌熵此前并非唇齿之友,但是倘若此时拎不清,便要掂量掂量,当初大乾四面受敌之时,桓襄侯尚且能引兵叩其国门,如今是否能承受住大乾倾国之怒,此为出使一旨

    其二便是可与羌国结盟,自古以来国与国相争,吞并之后必会有移民反噬,无论派去的官员是大张挞伐还是绥靖怀柔,一声‘复国’便会四方响应,他们目标一致时,我们就会功亏一篑,不若答应分而治之,攻打之时减少损耗,镇压之时分化其内”

    瞿颖知道这是姜齐在教他如何游说,只是不解道:“依大夫所言,我大乾是没有办法独自吞下熵国了?”

    姜齐摇摇头,余光瞥见一直没说过话的檀道宁微微勾起嘴角,便微微朝他颔首,继续道:“不是吞不下,是后患无穷,自古拓土开疆多是蚕食而非鲸吞,就是因为无论哪家哪姓的朝廷哪怕把其下的黎民百姓当牛做马,都会在外族来袭之时同仇敌忾,哪怕纳入了版图,血脉未联,文伦未统,轻则此一役白费功夫,重则整个国家动荡,倒为他人做衣裳,计其所得反不如所失之多”

    别的武将都论得是掠地攻城的战术,而他却只推演人心

    这样的人物,没长芮都那个虎狼窝真是可惜

    檀道宁看着滔滔不绝的姜齐,心中不赞同,于是微微垂下目光,只是用手捏起一缕沙,将它搓成了粉,指尖磨硌,他略微用力,可总有一两个小石晶静静地躺着

    他张开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手指尖的沙砾滑过他的手心,窸窸窣窣地落在桌上

    檀道宁眸底微动,目光不停地在六神的位置流转,修长的拇指最终轻轻地落在到了无名指的下节

    尘埃落定,算卦的道士挑眉,轻轻握住了手心,复又抬眸,看向了滔滔不绝讲着纵横捭阖的姜齐

    小吉,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