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
“若是真有,你早就满大街炫耀了,怎么会现在拿出来?”
多熟悉的对话,姜齐苦笑着摇头
“之前我也没想着侯爷真打算把位置给别人啊?”
燕以衎依旧十分怀疑,姜齐面上十分镇定,并恼怒着燕以衎这样的不信任,手心却已经渗出了汗
“大公子出事之后侯爷把所有南疆道有关的文臣武将全部关押起来,我也是从头被软禁到尾,被放出来的时候那太子印早就被侯爷收走,我根本碰不到印,怎么伪造诏书?”
燕以衎眼中的怀疑散了些,多了些愧疚的心虚,蹇宗尚见他不问了,自己开口道:“那诏书上写了什么?”
姜齐这次就是在胡编乱造了,打定钟抑不会在外面拆自己的台,瞎扯道:“那是在三年前大公子病重时留下的,写着倘若山陵崩,让我们辅佐王孙登基”
这下去,即便是对面那一路子的人听后也僵住了,仿佛是再也不见的人很早便算到来日的劫难,为他们这些无能的文臣留下了一叶渡船
蹇宗尚的眉头舒展开来,问道:“桓襄侯也知道了吗?”
姜齐点点头,说道:“侯爷今日便是带小殿下去祭酒府拜师”
娄桥山不解,第一次施舍般地开口,问道:“只是拜师?”
旁边摇扇子的那位摇摇头,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现在熵国前线各道都派了人,若是芮都打起来,前线如何?祭酒是文人领袖,拜下便可将朝中许多支持二公子的文臣拉拢过来,不过……”,他看向姜齐,继续说道:“二公子的雍州军怎么办?”
姜齐道:“不能在芮都打起来,我打算围魏救赵”
燕以衎看向他,问道:“所以你让我查拨给雍州的军饷粮草?但是不对啊……”,燕以衎眉头一皱:“我还没来得及说呢?那账本不对劲,若是按那些数来看,我若是二公子根本不用对峙,军饷折算出来的军队能多出来两三万人”
姜齐轻笑着回道:“治粟内史的账本是按照现下区划归属来算军饷的,也就是说雍州境内就是有这样规模军队存在,但这些是不是全归二公子有待商榷,你忘了,雍州的地界是北扩过的”
对面将扇子轻置在桌子上,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你是要利用当年的程将?”
燕以衎也想明白了关巧,猛地摆摆手,斩钉截铁道:“他不会的”
语罢看向身侧,发现狐狸有些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燕以衎的心中劈下一道闪电,整个人被雷得外酥里嫩,震惊地问道:“你真这样打算?”问出口后还未等到回答,那两条粗犷的眉毛瞬间压了下来,威胁道:“懿胜侯程蒙叛国时我还在成都,大公子亲自北上保下了那些程将,是我受命一笔笔算的调度,现在新朝就立,眼看着他们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你不能在他们身上开战场嗷!”
燕以衎吹胡子瞪眼,活像只逞凶斗狠的大公鸡
姜齐强绷着那张脸,心想倘若不是在成都数年见惯了自家大公子逗手下一帮人玩闹,恐怕就要在这笑出声来了,到时候这只……这没脑子的蠢蛋怕是要恼羞成怒,从此与自己割席
姜齐当然知道这些人的艰难,于是他忙分条缕析的自证心意
“我不是利用他们,只是按现在的西域部署图来看,雍州以北是凉州,主将杨维鹰现在都按兵不动,没有卖好给任何一方,而二公子此次若从芮都退兵,也是回到雍州去,他们若联起手来大半个西域道都不清不楚的,总要割开才行,否则后患无穷”
摇扇子的那位猛然加快了速度,似是欲说还休,蹇宗尚抬手止了姜齐,转头道:“典客”
那位正了衣冠,朗声道:“廷尉大人,程将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西域道拦腰,雍凉交界处,十数年前,西域道大乱,雍州趁机北扩,吞下了大片土地,后来随着凉州清洗,武成侯薨逝,那里最终成了留守西域道的程将避难迁居之所,若是能说动他们,雍州后方大乱,芮都之困可解”
原来是典客余晖
难怪将那块地方的地缘与史势记得清楚,姜齐原以为要多费口舌,却没想到有人代自己讲明利害
蹇宗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夔纹玉环,广袖垂落案几,袖口银线云纹随动作明灭,他忽然抬眸看向姜齐
“解芮都之困只是棋局初开,其二还能让多年四处漂泊的程将军队有个名正言顺的栖息之处,不必再仰承鼻息,他们在这样的时机帮了王孙,即算从龙之功,史官秉笔,世人观记,新朝便不会打压他们,其三在西域道敲下一枚钉子,以后雍凉二洲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尽在掌握”
燕以衎恍然大悟,却又突然疑惑道:“既已布下连环计册,何苦让我熬红双眼核算军饷?”
姜齐半哄半夸回道:“当然是要靠我们一目十行、神机妙算的燕大人从拨给西域道的军饷中倒推出程将人数”说着便端起他那茶杯递了过去:“此般玲珑心窍,当浮一大白”
燕以衎像只被撸的大猫一样,舒坦的眯起眼睛,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却发现自己的水已经喝完了,于是小茶杯一举,使唤姜齐再倒一杯,
蹇宗尚看着这些年轻人突然由衷地佩服起来,眼神不自觉也变得柔和
典客却摇起扇子,扇面墨竹在气流中簌簌,恰似他飘摇不定的试探
“不过,大夫要如何在短时间里指使那么多的程将?当初一线程将的下场太过惨烈,让剩下的人再难芮都的召令了”
姜齐随手拿起自己已经喝过的茶杯,一边打开盖子将里面的半盏水倒到燕以衎的杯子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道:“没关系,且看一两月后,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雍州必乱,我既敢说,便能做到”
莫名其妙又异常坚定的立场是高高的旗,秘密不能告诉剩下的跟随者时,这样做最容易凝聚人心
剩下的人虽还不知道他的路数,却只会往高深了猜,倒没人再质疑他了
他刚拿起水杯想喝发现全给燕以衎倒了过去,又忙从他嘴下抢过来一个杯底,递过去时对蹇宗尚道:“我之前听以衎说,蹇大人家中是不是还有个幼子”
蹇宗尚应了一声,姜齐继续说道:“这次王孙拜师回来,我想为他挑几个侍读,只是我只认识大公子在成都时养的一个孩子,蹇大人的家风严谨,大儿子如今在雍侯手下展露头筹,其他的孩子必定也是龙驹凤雏之资,听闻大人稚子与王孙年岁合适,不如就同他们做个伴”
蹇宗尚依旧慈蔼,言语中却多了几分不显的推脱之意
“家中小儿顽皮,这些年来我公务繁忙,甚少关心他的课业,恐他到时候带坏了殿下,倒是我的仲子,虽然比殿下大了几岁,却也持重些”
姜齐一愣,倒是不知道蹇宗尚还有个仲子,但很快微微眯着笑,说道:“那改日便送他来,让三个孩子认识认识”
蹇宗尚点了点头,转了个话口道:“姜大人何时有空,我也有一人想引荐给大人”
言语之间满是谦卑,语气却不容人拒绝置喙
朝中新旧更迭,钟抑之前帮二公子权珉盯着朝中“太子党羽”所占的位置,这边的人也眼巴巴地算着那些会空出来的职务,若是要职是自己的心腹,此后便更是权势滔天,因此蹇宗尚想要在此时安插人不奇怪,姜齐依旧维持着他的笑,问道:“大人说的是谁?”
蹇宗尚微笑开口
“北境青州州牧,犀修彧”
燕以衎猛地从茶杯中抬起头来,将脸上的茶叶摘掉后搁下茶杯,瞪着圆圆的大眼问道:“前卫尉犀照的儿子?那可是乾王旧党”
姜齐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位资深望重的廷尉,他以为这人会直接举荐一位族中的后辈,却没想到他要和旧党扯上关系,蹇宗尚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仿佛自己说的话多么稀松平常
“抛开家世,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倘若因为党争让明珠暗投,是大乾之失,我愿在王孙继位后上书解职,将廷尉一职空出来,姜大人考核他一番,若是资质足矣担当,便让他效忠新王”
燕以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问道:“这人竟值得蹇大人如此?”
蹇宗尚点了点头
“廷尉一职,银印青绶位列九卿,明刑弼教,政令如砥,永宁年间,他曾跟在我手下,所以我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挑得起这个担子”
姜齐的眸底看似平静,交叉的双手却又暴露着他心中的风暴
犀修彧
贺兰郸的未婚夫
来日班师,炙手可热的大元帅身边多少人的身份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姜齐心中明白,犀修彧是一定要调回芮都的,且位置不能低
但他已是州牧,纵然任九卿也是平调,无非多几十石俸罢了,勉强算是升半级,廷尉之下的任何职位都是委屈他
而蹇宗尚又能免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