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那日,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天色阴沉,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芮都城头,压在权烜心头

    小乾王很没出息的红了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恍若任何事都不放在心里的身影,而一旁的燕以衎同样茫然地看着姜齐,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党魁走了怎么办!

    “你别这样看着我,怪瘆人的”,姜齐被他俩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请教蹇大人,算不清楚账的时候就去求求程秦”

    蹇宗尚并未有什么动作,目光仿佛落在他们身上,又仿佛目空一切,程秦则好似并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出风头,因为只微微颔首

    倘若姜齐只说“蹇大人”,燕以衎是不好顶嘴的,勉强认下“脑子不好使”的名头

    但是他说自己算不清楚账!

    燕以衎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梗着脖子气道:“你看不起谁呢,我这是天字号好脑子!何况治粟内史和少府职责不同,泾渭……”

    姜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不服气:“都是跟钱袋子打交道的,不分家不分家”,他瞥了一眼权烜,神色陡然严肃,声音压低,却明显是开玩笑地化着凝云:“就一点,不许贪嗷!”

    钟抑对他们的斗嘴视若无睹,他早已勒马肃立,冷硬的甲胄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幽芒

    风巡视过大半宫城,振翅间打算落向他的肩甲,钟抑甚至连头都未回,动作举重若轻,将风掀得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只得悻悻然落在近旁的旗杆顶上

    “你留在芮都”,钟抑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权烜身上

    “看着他”

    风暴跳如雷

    “姜卿”

    在外人面前,权烜只是伸手紧紧攥住了姜齐的衣摆,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倔强地抿着唇,将所有的脆弱和哀求都压抑在那一声呼唤里

    姜齐心口一窒

    之前被劫的阴影太大,回来后又物是人非,姜齐知道,权烜心里是怕的

    他刚想蹲下,就瞟到了京杀的灰眸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无声的警告

    姜齐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只能硬生生止住下蹲的动作,勉强抬起手,带着几分克制,轻轻拍了拍权烜的肩膀

    “别怕,打完这场仗,我们就回来”

    权烜捏着拳,周遭的号角与马蹄声瞬间安静下来,他看不见那些冰冷的甲胄,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什么时候能打完?”

    “很快”,姜齐心中酸涩难言,勉强挤出一个笑,指腹拂过他微湿的眼角

    这样亲昵的动作,两人却端立如松,天河相隔

    “这段时间,要好好听祭酒大人的话,用心进学,闲暇时多召程恩和蹇遥他们进宫陪你,不要一个人闷在宫里”

    他的目光深深望进权烜的眼底,带着嘱托,也带着不舍

    时间因为他们二人凝滞了一瞬,却不肯过多仁慈

    姜齐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着眼后退一步

    “我走了”

    权烜再用力,也抓不住那只要握缰纵马的手,他整个人向前倾了倾,双目充血,下颌紧绷,却最终咽下了那句“姜卿”,看着那个背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异常决绝汇入了滚滚向前的铁流之中

    风发出一声不甘的长鸣,猛地振翅冲霄而起,巨大的黑影瞬间掠过下方如林的枪戟,锐利的鹰眼俯瞰着遮天蔽日的三军,旌旗招展,蹄声雷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熵国前线鏖战的烽烟处浩荡汇合天地之间

    芮都篇结

    滳郡篇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