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假期很无聊。
蒋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随意支配,不过如果要出门,最好让司机接送。闻音一开始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复叮嘱,直到第二天在二楼看见戴遮阳帽穿波西米亚长裙的李乐初在院子里指挥佣人搬行李,才知道她们要出去度假。
临开学前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李声平,对方说这段时间太忙了,半个月跑了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两个国家,言下之意就是让闻音别觉得自己区别对待。
这段时间他让蒋莹带她狠狠出去玩了一遍,以前不舍得带她去不舍得给她买的统统安排上了,这才抚平小公主的怒火,得到一个商量的机会。
“让她住进来可以,但是我不想和她一起上学!同学会笑我的!你都不知道上次那个派对以后,他们都来问我这是不是我爸的私生女!”
这个性质很严重,蒋莹和李声平都变了脸色,强制要求李乐初在外人面前不准表现出异样,否则给了别人遐想的空间,公司的股票得跌成什么样子。
涉及到这么严肃的事情,李乐初不敢不答应,但很憋屈。所以私底下各种盘算,要让闻音不痛快。
她和闻音班级不同,李乐初是音乐生。再加上是本部直升上来的,所以朋友一抓一大把。
她和别人说闻音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她爸妈见她可怜就让她留下了,毕竟他们李家资助的学生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多一个品学兼优的不算什么。但是因为有一层亲戚关系在,所以他们家不好只给钱就打发了。
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个善良阔气的千金形象,和一个灰头土脸的贫困女孩。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以后,几乎每个人看闻音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但李乐初不知道的是,贫穷所带来的影响最小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对于闻音来说,贫穷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死活不由人。
而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虽然偶尔会因为李乐初会天降横祸,但是也很好了。
李乐初见她没反应,坏心思变本加厉,恶作剧越来越张狂,有种绝对不让她好过的恶毒。
这些的恶意来得并不莫名其妙,闻音知道原因,但是她不理解。她把一切当做活下来的代价。以前她隔音极差的出租屋里也能考重点,换到了这样安静又安全的环境里,学习只会突飞猛进。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下来以后,李声平喜笑颜开,大手一挥让她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礼物。
闻音不敢开口,因为李家对她已经很大方了,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和李乐初是一样的。
倒是蒋莹,知道自己没办法像关心李乐初一样关心她,所以只好在钱财上多多弥补:“雅雅不用客气,这是好孩子应得的。”
但是闻音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于是蒋莹只好自己做主,给她添了很多新衣服。她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打扮,像小初就偷偷卷了头发。如果闻音也想做发型,她可以带她去。
闻音拒绝了,一心扑在学习上。
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正是含羞待放的花苞,她原本就清秀的眉眼在逐渐发育以后变得越发楚楚动人,虽然学校在严抓早恋,但是老师和教条都困不住情窦初开的心。闻音偶尔会收到一些情书,男孩子的爱意和他们的字迹一样狂放,来势汹汹似龙卷风,也不管她需不需要、接不接受,直接一股脑地投掷过来。
在这样的攻势下她说什么都显得很单薄,干脆把李乐初散播出去的小道消息坐实。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左右互搏,不少人被劝退,也有人说不介意,闻音说:“可是我介意,请你不要妨碍我学习。”
她态度太强硬,再加上成绩确实优秀,渐渐地就没人敢打扰了。不过代价是流言越来越多,多到隔壁学校的李景越都有所听闻。
李景越是校队的,高三了偶尔打打友谊赛,有一天球友突然问他最近家里是不是多了个妹妹,他这才知道李乐初在学校干的好事,以及闻音的桃色绯闻。
周日回家,他把扑上来的李乐初从身上拎开,李乐初就知道他生气了。李景越什么也没说,看了眼闻音的房间,李乐初一开始还想狡辩,但是李景越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她扁扁嘴说知道了。
想让她认错难如登天,李景越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去为难自己的妹妹,他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免得爸妈为难。
至于闻音的私事,他没有处理。他不在乎。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哪里有闲工夫管那么多。不过闻音的成绩确实让他意外,这样保持下去,考个清北也不是不可能。这也是他特地回来一趟的原因——他替她收拾一下李乐初,就当做是为她好了。
高中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是一个学期,寒假就这样到了,李景越在学校待到大年三十当天才放假,蒋莹早早地就吩咐阿姨做了一桌子菜等他。
他推开门,听见他妈扯着嗓子在喊:“都说了阿越不爱吃那么油腻的东西,阿姨你少放点油啊,哎哟都煮成什么样了……”
“妈。”
“诶,阿越!回来啦回来啦,让妈好好看看,这段时间在学校很辛苦吧,感觉你又瘦了不少。”
“没有的事。”
他把书包一丢,里面全是卷子,上楼洗澡去了。
才走到二楼,就听到上面的人在吵架,准确来说是李乐初单方面在辱骂闻音。只见闻音的卧室门敞开着,李乐初站在她桌子旁边,新做的长指甲正跟刀锋似的戳着闻音的脑袋,嘴巴里喊着:“你听到没有啊?要么给我抄,要么帮我写,你选一个呀——”
闻音刷刷做着题,不理会她,李乐初便伸手到她裙子底下,去掐她的大腿。之所以挑这个地方下手,是因为这块肌肤太私密了,不会有人看见。除非闻音告状。但是这么久了这个闷葫芦都没有吭过一声,所以她更张狂了,稍有不顺心就动手。
如果不是被李景越撞见,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他深深地皱眉,喊了一声:“李乐初。”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李乐初顿时噤若寒蝉,李景越喊她全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突然出现并且目睹了她的霸凌行为,而且是在之前已经警告过的情况下,李乐初不知道哥哥该有多生气。
见她心虚,李景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他把人提出来,劈头盖脸地问:“欺负人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不是,哥,你听我解释……”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李景越厉声道,“美甲染发耳洞纹身一个不落,我听妈说你最近模拟考的成绩连普通大专的分数线都没过,那你艺考就算是考出花来了又能怎么样?你有什么前途可言?”
其实李乐初的艺术分也很低,但是她不敢和李景越说,此时被批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掉。
李景越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翻出医药箱,走进了闻音的房间。
她还在写题。
李景越扫了一眼她的试卷,做的对不对暂且不知,但是解题过程非常工整,画的辅助线也精准简练。他进来的时候她刚好写完第二小问,看样子是一点都不受李乐初的影响。
他有点想笑,气笑了,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腿。”他蹲在她面前拆棉签。
“什么?”闻音莫名其妙。
“你自己涂?”他沾了点药酒,把棉签递给她。
男女有别,又是那种地方,李景越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只是在给李乐初善后。
“噢,谢谢。”她很乖巧,小心接过,小声请求,“不要告诉叔叔阿姨。”
外面传来李乐初跑回房间的声音,砰的一声砸上门以后,里面隐约透出啜泣。
“你还有心思想这个。”他冷笑。
闻音不说话。
李景越出去了,他在这里她不好上药。他把医药箱留在她的房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殊不知等他体贴地掩上门,闻音就把棉签丢进了垃圾桶里。
大年三十,兄妹之间的氛围却有点古怪。
蒋莹问李乐初眼睛怎么红了,李乐初说戴美瞳戴的,结果那天晚上除了春晚,最大声的就是批评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化妆的李声平。
第二天他们要出去拜年,李景越要学习不去,闻音内向也不去,只有李乐初可以带。人一走,房子里就静悄悄的。年初一,阿姨休息,李景越到厨房里晃了一圈一无所获,决定点个外卖。
恰好此时闻音从楼上下来了,他把手机丢给她:“你看你吃点什么。”
“我自己做就好。”
“你还会做饭?”
“嗯。”
“那能给我也做一份吗?”他其实不太爱吃外卖。
闻音沉默了。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人,李景越有点意外:“不行?”
“我做饭不好吃。”
“不好吃就随便吃吃。”他又不挑。
他以为闻音是谦虚,就像每次亲戚问他考多少分他都说一般般一样,结果闻音说的是实话。
李景越人生第一次吃这么淡的东西,但因为是他要求来的,所以他也没资格说难吃。
饭桌上气氛太安静了,他有点不习惯,主动开口道:“新学校和新环境都习惯了吗?”
“嗯。”
“学习上会有压力吗?”
“有。”
“期末考考的怎么样?”
“很好。”
“……”
他越问就越觉得自己像那种八卦的大人,索性闭嘴了。
饭后两个人各自回房,李景越握着门把手,回头。
“以后李乐初再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
闻音看起来不是很惊讶,但是也不惊喜,她对此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