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书桌边，原本应该下笔如有神的李景越思路突然卡壳了。他反复回忆闻音的笑容，百思不得其解。
她为什么要笑？又在笑什么？她不相信以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可以轻松帮她摆脱困境，还是不相信他的帮助是出于好意？
年初二，是客人来拜年的日子。早在把闻音接来之前，李声平就和妹妹说过这件事，但是李娇见到本人时，表情还是做不到自然。她勉强摆出一张亲切的笑脸，像对待每一个亲戚家里不熟的孩子一样，说上一句：“雅雅都长这么大了。”
闻音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记忆里闻志和也没有提起过李娇是怎样的人，她不好判断她的存在对李娇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识趣地规避和她的每一次接触。很显然李娇也不想面对她，连给红包这件事都是拜托李景越转交。闻音打开一看，很多张红色纸币。她转头瞥了眼李景越的，他的红包的量词不是张，而是沓。
闻音把红包塞进口袋里，坐在院子外面看烟花。
李景越懒得进去陪亲戚，也坐在外面，在用手机看物理网课。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闻音突然站起来，应该是要回去了。李景越没抬眼，余光却注意到她的腿一瘸一拐。
他皱了下眉，“涂了药酒没用吗？”
她装没听到，艰难地走回房间。
坐在书桌边，闻音摊开日记本，前面已经写了很多天了，只是内容都很短，一页纸都占不满。
八月九日晴
遇见了莫名其妙的人。
八月十二日阴
谢谢他的莫名其妙。
八月十七日多云
希望他可以多回家，吸引他家里人的注意力。
九月十五日小雨
今天好冷。
李乐初把我好不容易晒干的衣服丢进了水桶里。
十月二十六日晴
学习好累。
李乐初好烦。
十一月一日雪
他又回来了。
他的家人好爱他。
十二月十五日晴
李乐初转性了。
一月二十八日多云
他骂了李乐初。
但我知道他不是在帮我。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亲妹妹误入歧途，变成一个恶毒的人。
闻音看了看前面的日记，拔开笔盖，写下新的心情和想法。
一月三十日晴
或许我可以利用他的伪善。
高三生的寒假非常短暂，仅仅只有一周的时间。越临近回校蒋莹就越是紧张，家里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还和李声平商量让孩子回来住，李声平嫌弃地驳回：“哪个高三生不苦不累啊？离高考就剩那么一段时间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别瞎折腾，浪费精力。”
他走了以后家里闹腾不少，李乐初依旧嚣张跋扈，不过找闻音麻烦的频率下降了。闻音不知道究竟是李景越的痛斥起了作用，还是家里新来的音乐家教占据了李乐初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
她在楼下弹钢琴，闻音就在楼上写作业。蒋莹偶尔会送水果上来。经过半年的相处她多少有些心软，开学以后的家长会，她没什么异议地去了。
闻音的背景老师们也有所耳闻，所以班主任在见到蒋莹的时候有些意外，两个人和声和气地聊了一会儿孩子的情况，她转头和旁边的同事八卦：“现在豪门贵妇都这么接地气了？还亲自来帮资助生开家长会？”
“可能是立人设吧。新闻不是经常写吗，出席慈善晚会，助力慈善项目。顶梁柱在前方卖力，贤内助自然要做好后勤工作啊。”
班主任扯扯嘴角没说话，显然是认同这种说法。她用茶杯盖刮了刮杯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闻音成绩好，他们脸上有光。”
从前五十到前三十，再到前十前五，于闻音来说是一段枯燥且无聊的旅途。
学校的广播里经常会播放关于高考的励志语录，她看着窗外渐落的夕阳，会计算自己还有多少天上战场。
每次她一发呆，她的后桌陈行知就会用笔戳她的后背。她听到他贱兮兮地问：“学霸，作业写完没？给我借鉴一下。”
“我数学还没你好，你抄我的不怕错？”
“作业而已，又不是考试。”
他不在意闻音也不在意，从抽屉里抽出对折的试卷丢到他桌子上。
没过两分钟，陈行知又戳她。
“干嘛？”
“林如熙想请你帮个忙。”
林如熙是他们班的宣传委员，性格爽朗，男女通吃。闻音和她接触不多，准确来说闻音和班上所有人都没什么交情。
“什么忙？”
“这周日下午我们学校和一中有比赛，她哥是主力，她想找几个人帮忙加油。”
“关我什么事？”
“嘶。”陈行知把头磕到桌子上，“你就当帮帮忙呗，你周日有事？”
她有事没事关林如熙什么事？闻音说她不去。结果陈行知死缠着她不放：“求求你了姑奶奶，你行行好，以后我来帮你写数学作业，怎么样？”
“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只要你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什么？”
“……林如熙第一次找我帮忙，我办不好很丢脸。”
闻音看着他。
他挠挠头，“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和我有什么关系？”闻音不赞同陈行知拿自己做人情的行为。
她这话一出，陈行知整个人都愣住了。闻音不知道他干嘛摆出这幅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从后面传来幽怨的控诉：“你真的太冷漠了。我还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你少道德绑架我。”
不过周日闻音还是出门了，还是跟着李乐初一起去的。
被李景越教训过以后，李乐初虽然不再频繁折腾她了，但偶尔还是会搞小动作。她们的关系只能说是暂停，而不是缓和。篮球赛是蒋莹的吩咐，说李景越会上场，让她们两个做妹妹的去加加油。
比赛地点在一中，李乐初仿佛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一进校门就加快脚步，意图甩掉第一次来的闻音。失败后她恶狠狠地警告：“待会你不准和我站在一起，也不准给我哥加油。”
闻音说好。
李乐初气的不轻。
从入口处分开，闻音漫无目的地走着，想找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一坐，却碰巧遇上了陈行知和林如熙，还有班上的其他几个女生。
陈行知见到她很惊讶，隔了一两百米就在喊人，他跑过来问：“你不是说不来吗？”
懒得解释她和李乐初的恩恩怨怨，反正都碰上了，不如讨一个人情。
闻音说：“我反悔了。”
陈行知喜笑颜开，领着她去找李如熙。林如熙没多想，闻音变卦对她来说是好事，她乐呵呵地让她加入，还说了句：“谢谢。”
“不用。”
“其实我们拉拉队不缺人的，但是像你这么好看的太少了。”
闻音没说话。
场上在热身，陈行知居然也上场。
林如熙解释说：“他和我哥打了很多年球，这次比赛缺人，他被叫来充数。”
“你们从小就认识？”
“对啊。”
闻音看向两边的队伍，黑白分明的两队人马，男人的身高大多一致，但是有一个人尤其出挑。
她看了眼他的背号，19。还没看清楚名字，就已经有人尖叫着大喊“李景越”。
林如熙看到李乐初才反应过来：“你和他们……”
闻音笑笑，“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李如熙闻言也笑，“说的也是。”
这场比赛是高二打高三，按理说时间充裕的学弟平时锻炼的机会多，打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但可能是经验不足，所以最终68：70输给了学长们。
两方队伍握手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了，在李乐初的带头下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气得林如熙这边的人吐槽：“其实她们根本没有一个人是来看球的，全是来看帅哥的！”
林如熙圆场：“好了好了，少说两句，看帅哥也不犯法啊。就像对面的队员偷偷看我们一样，食之性也嘛。”
闻音没留下来看他们握手言和，一吹哨就走了。李家的司机在校门口等，她打算在车上和李乐初汇合。
不过走到半路她就被追上来的陈行知拦住了。
“你跑那么快干嘛？”
“晒。”
“那我给你挡挡。”他抬手，把手臂和手掌悬在她脑袋上。
闻音被晒的很不均匀，她抿抿唇，指了指后面：“林如熙在那边。”
陈行知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你不去找她？”
“等会再找。”
她侧着身，看见树影婆裟的小道上有一个人影突兀地在上面晃动。
她看了来人一眼，对陈行知说：“我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