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山，残羲谷。
参天的古树枝节交错，透露出神秘、幽隐的气息，隐藏起不为人知的阴损烂账。
大鱼吃小鱼。
上面的人要求捕妖队按时出任务带回足够数量的妖类，捕妖队里的人或妖又肆意残害更低阶的修炼者。
也有因为追求心中的正义进入捕妖队的散仙，时间长了发现真相，冲在前面的愣头青还未开口就被人悄无声息处理了。
只因同为获利者，自然上下沆瀣一气。
捕妖队之上，更有仙门正道的代表，他们更不允许这种名声出现。
至于良知？
有些人承认自己为恶，有些人装傻充愣，骗得多了自己都信了。
鹤童站在断崖上，目光穿过枝叶注视着蛇仙的轨迹，眼神却罕见地神游。
鹿童在一旁无声观察鹤童的样子，瞧了一眼谷底的蛇仙，压下心中的奇怪，一声不吭地站在鹤童的侧后方。
轻絮背着竹篓走过铺满枯叶的泥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深林里面走。
鹤童大人需要一味草药，一般长在潮湿阴冷的地方。她在云山一带长大对山里还算熟悉，所以主动提出帮忙找一找。
她在林间拐了几个弯，根据天光的明暗和泥土的湿度确定方向 。
远处，一根白羽悄无声息地飘在古树上，变为白鹤，由树叶遮挡，默默观察着。
忽然间，邪风卷起来层树叶，气息的流向无声无息改变，又迅速归为平静。
轻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踏入一个陌生的地界，远远看见一个岩洞喜上眉梢，提起衣摆准备过去。
一阵诡异的树叶摩擦声响起，蛇尾起伏，轻絮脚步犹豫，下一秒蛇仙飞速出现在轻絮面前。
对方原本就透露着阴冷的面庞，此时骤然被打扰神色变得格外难看。
“谁让你进来的？”
轻絮以为遇到不知名的大妖，看到是蛇仙松下一口气。“没有……”
“外部设有结界，没有外人的帮忙你不可能进来。”
“说，”
蛇仙骤然逼近，阴凉的指尖捏住腕骨仿佛一只钳子死死固定着手。
轻絮忍不住后退，可是手在蛇仙手里只能腿软地瘫在地上。她每次见蛇仙都有些害怕，尽管他确实在她刚入玉虚宫时给了很多帮助。
刹那间，一支利箭划破林中幽静，朝着蛇仙的命门而去。
“啊——”堪堪擦过轻絮的头顶。
蛇仙飞速侧身，看向放出武器的方向。
轻絮单手抱头蹲下，感受到周围气场变化以为蛇仙杀意起，颤抖着用力掰蛇仙的手，跌坐在地上不顾一切往外爬。
鹿童放下弓看了鹤童一眼。
“继续，只有这些本事吗？”
鹿童听懂了对方杀蛇仙的决心，抽出三支箭搭上弓弦。
大量利箭破空而来，飞向蛇仙，又有一部分袭向轻絮，却完美地避开人，落在她手边、头顶、脚下。
竹篓摔在地上草药撒出来，泪水糊了满脸，轻絮扔下东西飞速向树林外跑，仍有不少利箭从上方擦着她飞过来。
“轻絮，”蛇仙皱眉，看着少女周围一重又一重的箭矢，正准备跟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阻隔开。
轻絮跌跌撞撞跑到树木少的地方，鹤童正站在溪边的一块巨石上，旁边跟着负手而立的鹿童。
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地奔过去。
“鹤童大人，救命……”
蛇仙被一记掌风逼退，落后几步紧跟着出来。
目光看到鹤仙一时诧异，原本以为是鹿童准备发难，没想到这位也在这里。
“螣蛇为个人私欲残害同门，鹿童大人还在等什么？”话语透露着无悲无喜的淡漠。
低头看到轻絮跪在地上哭泣，走下来，悲悯地拍着对方，“没事了。”
她将轻絮带上符山。
身后，鹿童和蛇仙穿梭于林间，一道道凌厉的掌风交错，林中枯叶扬起，枝干上呈现斑驳的焦痕。
比起鹿童，纵深的古林更像是蛇仙的主场，在一道利箭放出后，蛇仙忽然隐藏在枯叶间，无声滑动，可能存在任何一处的枝干上。
鹿童立刻收回攻势往溪边撤。
蛇仙对这个新上任的捕妖队队长已经忍受多时，看准机会设下阵法迷惑鹿童的方向。
一根纤细的白羽也在蛇仙盘桓在树上的时候悄悄沾上去。
“鹿童大人肃清异类未免太心急了。” 他以为是鹿童主导这件事，只为拿到捕妖队完全的掌控权。
蛇仙早就听闻金童玉女的传闻，捕妖队的老人压根没当回事。鹤童的脾气在当年处理狼妖的时候就领教过了，却没想到这位真的能抱到对方的大腿，请鹤童替他坐镇。
“想压下我，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鹿童并没有使出全力，这更加印证了蛇仙的想法，对方只是想给他些教训。
蛇仙的招式却一道比一道阴毒，以刁钻的角度攻击鹿童的命门。
蛇仙的内家功法确实厉害，鹿童在阵法中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威压。
耳朵微动，辨认到蛇仙的方位，干净利落地给出杀招。
然后飞速离开往没有古树遮挡的地方走。
眼尾扫过蛇仙，嘴角扯动，还没忘记自己的真实目的。他毫不恋战往符山的演武场方向，各门弟子多数在那里修炼。
残羲谷的巨大动静早就引起了各方弟子的注意，恰看鹤童带着新入门的少女轻絮从那边过来。
“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鹤童让人将轻絮带到一旁包扎。
“螣蛇想要剖轻絮的内丹增加修为，被抓了个现行。”周围一时间窃窃私语。
轻絮听到鹤童的话霎时脸色惨白，身上蛇仙法术的痕迹愈发明显。回想起当时蛇仙的举动，迎上鹤童的目光眼泪瞬间涌出来。
鹤童看向残羲谷的方向。本来不必如此费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实在是每次都处理得太干净了。
蛇这种东西，尤其是族群从瑞兽行列里没落，在阴暗里待惯了的物种，吃人是可以吞吃入腹不留一点痕迹的。
拿别人的内丹增长自己的修为，拿别人的肉身供养自己的灵肉，一旦成功被吃的那一个气息也会被蛇仙完全掩盖。
所以要一个幌子。
拙劣，但是好用。
鹿童奔向演武场很快被蛇仙追上。
成败在此一举。
蛇仙看准目标，论资历、论道行，鹿童都不配踩到他头上耀武扬威。若是拿下这一场，自己往后在捕妖队行事会方便得多。
二人在半空中打得不可开交，鹤童的声音在祭台上响起，
“螣蛇，你剖丹行凶，若非我和鹿童及时赶到，只怕轻絮会像你之前的猎物一样，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些年玉虚宫三番五次有散仙失踪，你自以为天衣无缝，此遭还是让我等抓住了把柄。”
蛇仙的面庞扭曲了一瞬，几乎一瞬间恐惧爬上了他的心头。
是鹤童。
只是此番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仙翁的意思？
“鹤童大人，我叫你一声大人，也望你不要含血喷人。螣蛇在玉虚宫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空口白牙说我残害同门。”
左不过还是几年前的那一套辩驳之语，鹤童没仔细听他的话，目光被不远处的鹿童吸引。
到底是学精了，得了一点鹤童的真传。这种事由鹤童发难顶在前面，打斗也留了几分力，将蛇仙诛杀这种事更是尽量不沾手。
够没良心的，鹤童暗骂了一声。
“轻絮现在还在由仙侍疗伤。”
“她怎么伤得你自己……”
清楚，蛇仙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强行忍下。他自然恨极了鹤童，却也最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应当如何应对。
“师姐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轻絮师妹上山采药不慎落入岩洞，这才伤了自己。”
“是吗？”极轻的一声气音重重地压在蛇仙身上，
“轻絮身上蛇族的气息非常重，方才过来不少人都感受到了。若非你所伤，又该如何解释。”
说完也不在乎蛇仙的回应，语气骤然凌厉，“鹿童，身为捕妖队队长任由这种事发生，你平日是干什么吃的？”
鹿童的角弓瞬间对准蛇仙，此时的招式比之前凌厉了许多，起了杀心招招致命。
蛇仙逐渐被压制，“鹤童，我也是玉虚宫挂了名的弟子，难道凭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能随便定同门的罪？”
鹿童用弓角击向对方，“轻絮身上的仙术做不得假，你还要如何狡辩？”
蛇类对气味异常敏感。
正面交锋，近身打斗间，蛇仙在鹿童转身时闻到一丝异样的气息。那气息非常熟悉，霎时灵光闪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和鹤童。
身上为什么有他的气息？只因轻絮的仙术实在微弱。
若修为相当，自然能用自己的仙术压下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仙法。
就会像鹿童和鹤童一样，如果不是在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下，常人很难发现他们身上的微妙。
可是他螣蛇懂啊。
刹那间，沾在他身上的白羽迅速疯长，一记利羽飞出，狠厉地穿透蛇仙的腹部。
血迹喷洒，本该一招致命，鹤童又挑了角度，给蛇仙留下了气口。
她也不是那般残忍的人。
“捕妖队做的是斩妖除魔的事，却有弟子不顾仙门规矩做出了残害同族、恃强凌弱的勾当，修仙修成这样，从前师叔的教导一个个都忘了？”
“若再有此类的字眼出现在玉虚宫，即刻除去仙籍处以极刑，也算给天下修行者一个交代。”
言辞恳切，解决这件事嘛，最重要的是给玉虚宫解决麻烦，维持它“仙门正道”的地位。
蛇仙被噤声拖到鹤童面前，鹤童拿出金绫袋将其收进去。
继而对准鹿童，“捕妖队本不是我的职责，只因有人心怀不轨与仙门宗旨背道而驰。若师弟当不好这个捕妖队队长，还是尽快换人的好。”
丝毫没有给鹿童留面子。
她鹤童在玉虚宫行事，除了各路尊长，本就不需要和其他人留面子。
“是，”鹿童识相地敛下视线，“那就按师叔之前定下的规矩。与蛇仙走得近的弟子各降一级，仙丹数量减少一半。”
“至于其他人，加长每日的修炼时长。”
鹤童半眯起眼，“去领罚。”